:“来了就不走了。”
曹立有沉默了半天,说:“走,我们一起去烈士陵园,看看房玉书的烈士碑立好了没有。”曹立有走去,舒放和敬先贵相视一笑,跟上。
阳山烈士陵园,刻着“房玉书烈士之墓”的石碑上,黑色的漆还未干。舒放和曹立有、敬先贵默默站在墓前。
韩玉洁匆匆走来,走到曹立有和敬先贵面前:“请问……哪位是曹立有?”
曹立有看着他:“我是啊。”
“我是韩冰清的女儿,韩玉洁。”
曹立有和敬先贵意外地望着韩玉洁。韩玉洁也看着他们,慢慢酝酿出愤愤的情绪。
曹立有:“你来这是……”
韩玉洁:“我应该叫您伯伯,听说您和我爸爸是当年在渡江战役上的战友。我只想问您一句话,您拿给我妈妈的阵亡通知书是哪儿来的?”
曹立有:“我……”
韩玉洁不等曹立有开口,打断道:“我不管你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些通知书,也不管是真的假的……”敬先贵打断他的话:“什么意思你啊?”
韩玉洁也急了:“我什么意思?这事儿要是真的,为什么政府不出面,要你们两位老头出面?你们是代表政府来的吗?我知道肯定不是,这么大的事儿,政府都没说话,你们来算怎么回事?本来嘛,多少年过去了,悲痛的往事早已经过去,心里深深的创伤抚平了,我妈妈的生活慢慢变得安静、平和。可你们不知哪儿弄来的一封通知书,像是往湖里投了块大石头,一切都打乱了,一切都被你们破坏了,你们去看看,看看妈妈她现在成了什么样儿,你们去看看!”
曹立有:“我很抱歉,这封通知书送晚了,可是,你妈妈也等了这份通知书几十年了不是吗?”
韩玉洁:“你们根本不知道我妈的心思,多少年来,没有我爸的消息,她还怀着希望,她甚至幻想着有一天我爸爸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希望总比绝望好,有希望,妈妈就有活下去的念头。可是,她接到我爸的通知书,五十多年的希望化作肥皂泡,妈妈彻底绝望了,我担心她没有勇气活下去。所以,我告诉你们,不许再去找我妈妈。”
韩玉洁走到墓碑跟前:“这块冰冷的石头就是一个政府给一个烈士最后的安慰,我们不想要什么名誉,人都不在了,名誉有用吗?你们说有用吗?”
敬先贵火了,气愤地推了一把韩玉洁:“你简直在胡说八道!”
韩玉洁回手猛推了一把,敬先贵没防备地坐在地上,舒放急忙扶起他,指着韩玉洁:“你撒什么野?你看看,好好睁开你那无知的大眼看看,这是两位七十多岁的老人,他们为了送这封通知书,花自己的钱,受莫名的罪,长途跋涉,历尽艰辛,让你爸爸魂归故里,他们有错吗?”
韩玉洁愣了一会儿:“可是……你们破坏了我家的生活。”
曹立有:“我就问你一句,你不忍心让你的妈妈伤心,可你愿意让你的亲爸爸成为孤魂野鬼吗?”
韩玉洁没有回答,她慢慢转身朝墓碑鞠了一躬,又回头朝曹立有和敬先贵鞠躬:“我谢谢你们,可我还是要说,如果你们真的是那些烈士的战友,如果你们真的想给那些烈士一些安慰,就不要再去送那些通知书了,到此为止吧。你们看看我妈妈,因为你们的到来,把她藏在心里一辈子的伤痛都翻出来了,我想,她可能再也安静不了了。与其让妈妈在又一次的痛苦里死去,还不如安静地活着。她都这把年纪了,你们自己说,如果是你们,能扛得过这些痛苦吗?”
韩玉洁转身走了,曹立有望着韩玉洁的背影远去,轻轻地长叹了一声。
7
韩冰清坐在阳台上的躺椅里,她的膝盖上放着一本书。韩冰清心绪茫茫,望着窗外。
“玉书,你终于回来了,临走的那一天说好你回来娶我的,可你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啊!你看,咱们的女儿都有儿子了,我们还没有个婚礼。房玉书,你回来了,我也要和你好好待在一起,认认真真地生活。你走了之后,我不停地写书,写信,书都快出版了,可是信……发出去的杳无音信,没发出去的我珍藏在身边,和那些你曾经写给我的信放在一起。我们的共有的生命只有一天,一天啊,成了我的一辈子。我依然住在我们分别时候的房子里,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回来一定会找我的。虽然只是一封阵亡通知书,可它负载着你的灵魂,终归是回来了啊。玉书,你等着,我收拾一下,就要和你永远在一起了。你等着我啊,这次我们不能再分开了……”韩冰清累了,闭上眼睛,两行泪水无声落下。
敬先贵坐在旅馆房间正在打手机:“局长,我们找到了房玉书的家,他夫人收到了通知书,阳山市政府也为房玉书建了烈士墓碑,很快,据说是特事特办……好,好,局长,局里的情况怎么样了?有什么新的进展吗?我问问,看是不是能帮得上……啊,是这样,那好,那好……那我先挂了。”
挂完电话,敬先贵走进曹立有的房间,曹立有正在看自己画的那幅地图,见敬先贵走进来,他警惕地收了起来。
敬先贵:“刚才我和局里联系了一下,局长说他们也正在查找关于阵亡通知书的资料,好像是查到了谁最后保管的通知书……”
曹立有:“老敬啊,你就别再打电话了,谁丢的通知书我不想知道了,我只是想把这些通知书都送到他们的亲人手里。”
敬先贵默不作声。曹立有拿出那沓阵亡通知书,看看,在纸上记录着。
曹立有:“我心里总是不踏实,昨天韩玉洁说的那些话让我心里很难受啊。我想了很长时间,是不是我做这件事真的错了,是不是我们送阵亡通知书真的不合适呢?韩冰清一定受到特别大的伤害,不亚于当年房玉书的离开啊。这个会写书的老太太,你不觉得有些不一样吗?她不哭,那么平静。”
敬先贵:“她是个作家,写书的人,跟我们都不一样。”
曹立有:“不一样?自己的亲人牺牲了几十年都没个信儿,老了老了忽然有了消息,谁都一样的感觉,天都塌下来了。几十年的委屈都快淡了,现在又翻了出来,要是你,你不难受?你不哭?”
敬先贵:“你别拿我打比方啊,我也搞不懂这个韩老太是怎么想的。”
曹立有:“所以,咱们去看看她,算是替咱们老战友再去安慰她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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