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清新而寒冷的空气似乎已经将墨蓝色的夜空冻结成了一块坚硬透明固体；与之相反的是，在这片夜空下辉煌而绚丽的城市灯火正散发出炽烈的热情。a市那不眠的夜生活从晚上十二点开始进入高潮。

在这一半是寒冰一半是火焰的奇观交界处，小小的身影在高高低低的楼宇间跳跃飞奔。高速移动所带起的气流吹动了一头光泽顺滑的青丝。如果有人贴近一点仔细观察的话，那些发丝的末端都闪亮着青蓝色的细微光芒，一直延伸出去，连接了娇小身影移动轨迹上的所有建筑物。

那个身影原来并不是依靠自身的力量在这些高度和距离相差甚大的摩天楼之间做出令常人瞠目结舌的跳跃动作，而只是依靠这些几不可见的连接在地形复杂的建筑物顶层快速移动。“它”在寻找，在追索，发誓要将那夺取自我一切存在的怪物彻底消灭。

“见鬼……移动速度真快！”谈秋林使劲蹬着自己的“捷安特”在大街小巷中飞奔。自行车龙头上插着他那带gps定位的手机，右手手腕上则是一个“滴滴”作响的简易无线电追踪装置。

在转过一个路口后，谈秋林不得不为了躲避迎面驶来的一辆出租车而减慢了速度，这让他右手腕上的“滴滴”声变得越来越低。

他举起手臂晃动几下寻找方位，却遗憾地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切！跟丢了！山寨货就是不可靠！”虽然语气里略带失落，但是他脸上的狂热表情丝毫未见减退，显得愈发狰狞起来，“汞灯？苍星石？翠星石？真红？还是蔷薇水晶？不，也许是黑曜石呢！这个世界……果然是不真实的！果然是不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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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秋林骨子里是一名狂热的妄想系宅男，可在那外面还披着名为“正常人”的血肉和“商人”的皮肤。所以虽然许多人都明知道他是宅，对他的印象却是“这个宅还不错嘛！怎么和报纸上说的不一样？”

于是他便带着那两层虚伪的面具，勉强自己在这个城市中与人交往、打拼，做着自己最为厌恶的商业活动，倒也混得小有名气。不过在内心深处，他把最真实的那个自我完全地隐藏起来，不需要任何人了解，也不需要任何人认同。用虚伪小心翼翼地和这个世界接触。

直到现在，他看见了这世界不真实的一面。

昨天半夜时分，当这个宅男因为内急从梦中醒来时，发现自己怀中的白色公主洋装娃娃已然消失不见，而关得好好的窗户大开时，他立刻睡意全消，陷入了因惊异而产生的呆滞当中。

几乎是立刻，他清醒过来，全身上下因为激动而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失态了……这是何等的师太！”谈秋林披上衣服，竭力压制住内心狂躁的喜悦，“不，还需要确定一下……还需要确定一下。常识，就算是团长大人不也至少还有普通人的常识吗？我还要一个证据……”

为了确认自己捡回来的傀儡人形是否活了过来，他找到一位正在做电子器材生意的朋友要了一套微型无线电追踪器，并将之偷偷地缝在了将要给娃娃换上的水手服某个隐蔽的地方。

本来我们的谈大宅男是想装睡以图亲眼看见自主活动的娃娃，不料在安装了追踪装置后的第一个夜晚自己却真的睡着了；然后第二天给娃娃换衣服送去干洗店的时候忘了把追踪器取下来……

――我说你有些时候也真的是天然得可怕啊……

在重新买了配套的追踪器后，谈秋林吸取了教训，在晚上入睡前喝了大量浓茶。这次当他微眯着眼睛看见那个木头雕刻的傀儡人形自动跳下床，向着窗外一跃而起的时候，谈秋林裹在被子里的身体因为惊讶和激动而微微颤抖。难以名状的兴奋感和狂热像爆发的火山一样从心底喷射出来。

现在他不仅满足于此，otaku的好奇心又开始驱使他希望弄明白娃娃每天晚上究竟去了哪里――他想了解更多更多。

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失去目标的秋林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地遛回店铺，虽然没能追上以非常识的姿态在楼宇间飞行跳跃的傀儡人形，但是他已经通过自己的双眼证实了这个世界的虚假。不过就在他准备钻回被窝睡个回笼觉时，却惊愕地看见，那个只有约略一百五十公分的娇小人形立在窗边，一双玻璃球镶嵌的眼睛将窗外路灯的光芒聚焦在他的身上。

青年深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自己心中的激动与不安，以平常的步速走到娃娃面前，轻轻伸出手抱起木偶，带着它一起躺倒在床上，拉起棉被。

“呐……我说，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但我将你从废墟里扒出来，又为你修复了身体，所以现在你是属于我的！”他一面轻轻抚摸着自己亲手植造的碳纤维发丝，一面用平淡而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你都不会伤害我的，对吧？”

怀里的傀儡人形一动不动，仿佛真正的木偶。

“嘛嘛……算了，有什么都等天亮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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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原度这么高，我自己都快要自恋起来了……”这次在他面前出现的是日向雏[――哔]。无论是那头顺滑的黑色直发，还是近乎透明的玻璃眼，就算是叫某ab74来看也不会否认的吧？

谈秋林微微调整了下娃娃下颌的铝合金板木叶护额，将压在护额下的一缕鬓角发丝小心翼翼地拨出来；之后他又正了正白色连衣风帽和领子，在领口处露出穿在内里的网纹衫；最后他将露趾木底凉鞋为自己心爱的傀儡套上。

“真……真精美……”看着娃娃那精致白皙的脚趾，秋林一时忘了那只不过是白木材质的雕刻，情不自禁地弯下腰凑向那嫩生生的小脚丫。

梆！

“痛痛痛……”忘乎所以的宅男捂着鼻子跳了起来，哀号着在屋里打转。虽然只是木头，但是踢到的话可比有血有肉的真脚痛多了。

转了一圈的谈秋林突然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扭头向娃娃看去。

原本平躺在床上的傀儡正一动不动坐在床沿，望着清晨的天空。灰蒙蒙的云层倒映在那双几近透明的纯净眼眸中。

“娃娃？”

傀儡依然没有动静，好像一直坐在那里，坐了很长时间一样。

谈秋林小小地叹了口气，在娃娃的身边坐下，将她搂在怀里：“为什么不说话呢？是担心我感到厌恶和恐惧吗？还是说，没有想好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我？”

宅男粗糙带茧的手抚摸着娃娃光滑的面部：“其实，用微笑就可以了……”

鄙视！鄙视！鄙视！

伴随着颈部关节细微的摩擦声，娃娃有些僵涩地转过头抬起面庞，虽然玻璃球制成的眼睛透明得没有瞳孔，谈秋林还是从那双亲手镶上的眼睛里看见红果果【赤裸裸】的鄙视。

【嘴是雕刻出来的，脸也是木头的，怎么说话？怎么微笑？】

不知道为什么，谈秋林似乎感觉到了娃娃此刻的思维活动。虽然没有语言，但是这种直接的意思传递更为直接和准确。

连“鄙视都变得红色有角”这种奇怪的联想也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话说，是正常鄙视的三倍速吗……

【现在的感情分两种，鄙视的感情和依赖的感情。】

很清晰地，那种能够直接触摸到另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心的感觉。这种奇妙体验是他很久没有……不，也许本来永远都不应该体验到的……

秋林的身体猛地一颤，接着因为害怕身体开始不停地战栗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放开了娃娃，快步走出了房间，躲进自己的工作室胡乱找了个半成品模型开始雕刻。

不能逃……不能逃……不能逃……

他一面叨念着一面将手中的模型划得面目全非。本来他还试图修正自己的错误，但是随着手颤抖得愈发厉害，那块木料最后变成一块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废料。

“谈秋林……你太卑鄙了……又去随便偷窥别人的内心吗？还想再去伤害别人吗？还要再否定掉一个生命吗？！”

他最后狠狠将木料摔在地上，大声地咒骂着自己。

【怎么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穿着忍者服的娃娃站在这名泪流满面的青年面前，将怀中抱着的纸巾盒递向谈秋林。好像一直就站在那里一样。

“纸巾盒……”

青年突然破涕为笑，抽出一张用力地撸鼻子，发出不雅的巨大响声。

“真糟糕……娃娃……这是何等的糟糕啊……”

【？？？糟糕？】

像是抚摩自己孩子一样，谈秋林摸摸娃娃的脑袋：“不懂的就不要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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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准去，危险。】

是坚定的拒绝，让谈秋林有种鼻子撞到刚涂了石灰的墙壁的错觉。

【反正以你的速度也跟不上。】

他想知道娃娃每天晚上都去干了什么，但是显然没有从傀儡那里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虽然和娃娃建立了某种程度上的思维联结，由于过去记忆的痛楚，秋林对于这种直接心灵交流有着严重的抵触。除了被动地“接收”娃娃对他想要表达的意思，他什么都不愿意做。

宅男无奈地耸耸肩，似乎放弃了弄个究竟的打算。不过当他目送娃娃从二楼卧室的窗口跃下去之后，立刻转身跑下楼推出了自己的捷安特。

――我突然想问，为什么娃娃她不走正门非得跳窗户呢？因为比较快？

骑上自行车，谈秋林捋起右手的袖子，摁动了戴在右手上追踪器的按钮。

“哼哼，这回我会好好跟上你的……”他用中指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在夕阳下镜面反射出一片金光。

这家伙显然又把追踪器藏在娃娃身上衣服某处了。

――那个，我想提醒你一下，腹黑系人物的通病……

在骑着自行车以400%的同步率暴走了1小时后，谈秋林开始喘着粗气减缓了速度。

――……就是运动神经不足，不过你显然比某个伪姓兰佩鲁基的革命王子好上一百倍了……

此刻天色已黑，一盏盏路灯陆续亮起，照亮了前方的道路。秋林手腕上的追踪器还在滴滴作响，但是频率正逐渐降低。

“又要……又要跟丢了吗？《尾x》系列里可没有这种以非正常路线和非正常速度移动的可攻角色啊……除非能预先知道她的行进目的地……”

目的地？！

他想起昨天尾行娃娃时走过的路线，又环顾了下四周。

“原来如此啊……是想回到那里么？”这回他的眼镜片反射的是路灯的光芒，“是想寻找遗失在那里的什么吗？”

他微微一笑，扭转了自行车车头，拐进了一条小巷。作为在这个城市居住了超过五年的居民，他知道一条捷径通向那里。

那个他经常去的，城东区的商品集散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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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火灾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原本一片废墟的地方已经被清理出来，市政府似乎打算要在这里建立一个广场公园――火灾的教训十分惨痛，这片市场过于密集杂乱的自建房和门面房是大火快速蔓延以致最后无法控制的主要原因；上层决定乘此机会要好好整治一下这里的秩序，将市场建得更为广阔些有利于今后的发展，顺手还能美化下环境。

现在还能看见那场大火留下的痕迹：被熏得焦黑的地面，还有附近建筑上轻微火燎而的稍有溶化卷曲的合成建材。

虽然已经入夜，但是依然有人在这片焦土上忙忙碌碌，即便遭遇了这样的灾难，却仍然无法阻挡人们追求利润的脚步。

海凌一身运动装漫步在空地上，看似悠闲的脚步隐藏不了她内心的焦急。不久前和总部通了电话，从那具被消灭的傀儡身上提取的“信息”显示，至少还有两具傀儡留在a市。她曾经和清理废墟的民工大叔们谈过话，没有发现类似傀儡的残骸；而遇难者的遗体也已经一一登记比对，除了某服装专卖店一家三口的遗体还没有找到，其它都已经火化安葬。

一家三口啊……估计都已经被“侵蚀”了吧？现在它们在哪里？虽然是指向型量子焰引起的火灾，但傀儡不可能就那么轻易化为灰烬。何况，傀儡从来不会互相攻击同伴的，他们只对人类有兴趣。

而且让她觉得比较在意的是，那具残骸上的切痕……等等，那是什么？

少女眯着她的丹凤眼，视线随着在夜空中楼宇间快速行进的娇小身影移动。

不是人类，她立刻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找了你一个月，没想到在这里意外看见了……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来面对，吗？”海凌扬起嘴角，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犹如已经锁定了猎物的大型犬科猛兽。

“果然，在这里！”谈秋林关掉了在右臂上几乎连成一线滴滴作响的追踪器，仰望在不远处楼顶飞驰的娃娃。从他现在位置向东在走大约800米，就到了那天火灾的现场，也是他捡到娃娃的地方。

娇小的身影停了下来，站在一座路灯灯杆的顶部四下张望着，似乎在搜寻什么东西。几秒钟后她似乎在稍微偏北的方向发现了什么，再度开始快速移动。

谈秋林一蹬脚下的自行车，手上同时捏住变速器换至高速档，也朝着那个方向拐去。

同一时刻，从废墟处出来的马尾丹凤眼少女也跟随着小小的身影向那里疾奔，其速度绝对不亚于谈秋林屁股下的捷安特。

三个不同的存在，即将在那处注定的地方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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