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之章

那是一片深沉而透彻的纯黑，静谧、深邃而神秘。在黑天鹅绒的背景上，撒上了无数闪闪发光的钻石碎屑。

这是宇宙，美丽而又广阔的存在。这片无垠的星之海洋中，最耀眼的却不是那些星辰，而是……

令人掩目的炙白色光芒无声地亮起，令整个深空的星光都黯然失色。

……生命消散时那一瞬间所迸发出来的光辉。

炽热的等离子光柱无情地撕裂视野，在视网膜上留下久久无法消失的白色裂痕；蕴涵极高能量的激光烧灼着扫射轨迹上的一切物质，在宇宙尘的作用下发出幽蓝的冷光；蜂群一般的导弹拖着细长的尾迹，在真空中留下玄奥的光的曲线；磁轨炮炮弹形成的疾风暴雨覆盖了战场的每一个角落，将所有阻碍它们通行的物质扯得粉碎。

在交战的两只舰队之间，各种轻重火力纠缠、交织、挤压在一起。双方的过饱和攻击已经填满了0.8光秒距离上每立方毫米的空间，再也容纳不下任何其它。一切胆敢进入这块由死亡所构筑的领域，唯一的下场就只有化为宇宙间的尘埃。

然而一道魅影却无所畏惧地挑战着这个领域的法则。那是一抹翡翠色的流光，似乎完全无视了惯性法则一般在交错的光束与弹幕调皮地回转、疾停。修长的机身呈现出水滴状的流线型，机身中段侧向伸出两对呈不规则长圆形的前掠翼，带着碧绿的闪光尾迹降临在叛军的舰队阵型中间。

“第一攻击梯队除了你已经全军覆没了。索兰，如果不能尽快打开攻击通道的话，我想第二梯队也无法穿越这样密集的拦截的。”头盔里传出了舰队指挥官的声音。

“明白。”翡翠色战机的驾驶员简洁明了地回答道。

他熟练地扭动自己被包裹在胶质操作阀中的双手，控制着战机做出令敌方舰队近防火力控制员为之瞠目结舌的精细动作。只是轻轻地挥动了一下双翼，六门锁定了他的磁轨炮便全部落空，而那翠绿色的魅影几乎看上去完全没有从原本的位置上移动过。

下一秒钟，数道光芒从战机的后方亮起，在机身配备的磁力扭矩装置的作用下，那些光芒被拉伸成细长的曲线，从机身后部绕了个优美的半弧向前激射而出。从敌舰上的监视器来看，就如同一朵美丽的翡翠花苞在瞬间怒放开来一样。

由等离子热线绘成的花瓣美丽而致命：不仅仅是那六门磁轨炮，连同一具导弹发射架和一门战舰副炮都化成了废铁。

最倒霉的是那具导弹发射架上还有未发射完的导弹。等离子热线击中后产生的殉爆将敌舰的侧面开了个致命的创口。

攻击之后的战机用一个小于九十度的拐角猛地转向上提，贴着战舰的表面轻巧掠过，留下身后一片混乱。

“我记得这种驱逐舰的舰桥是遮蔽式的……”

还没等他嘀咕完，头上的视线瞄准具已经标出了敌舰的型号和舰桥的位置，连舰体表面的装甲厚度和近防系统分布都标注得清清楚楚，甚至还给出了最佳攻击路线和方位。

“谢了，艾尔莎！”

一个加速突进，战机以人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插进了攻击角，而此时敌舰的近防攻击在落到刚才他所在的位置。这诡异的机动方式让敌舰的武器火力控制室里集体发出一片惊呼。

他们现在除了惊讶也做不了什么了。翠绿色战机已经瞄准敌舰舰桥外遮蔽用装甲再度开火。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翠绿的花瓣在展开后又再度收拢，等离子热线的轨迹在画出无数美丽优雅的曲线后全部命中了一点，将那块装甲破了个触目惊心的大洞。

紧接着流过那个伤痕的翡翠光芒将对舰爆破机雷丢了进去，还是一次两颗。得手后的战斗机再次在空中划出一道莫测的三维轨迹，向其它战舰飞去。

直到他开始为下个目标开始“动手术”时，耀眼的白光才从敌舰的舰桥处冒出，然后迅速蔓延开来，撕裂了整艘战舰的装甲。

那样一艘驱逐舰就如此简单地被击沉解体了。

在突入敌阵的短短十七分钟里，索格兰德以单机击沉敌舰两艘，另外还有3艘被他打坏了推进系统和火控系统，除了变成一具漂浮在太空中的金属棺材，等待着被俘或者被流弹化为灰烬命运，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虽然只有五艘，但是索格兰德已经成功地在敌舰的阵型上撕开了一条裂口。这反映在0.5光秒外的联邦舰队旗舰“夜光星”号雷达上的就是，那密集的火力网中间出现了一处致命的漏洞。

“就是现在！”戴着黑蕾丝手套的手猛地向前挥出，如同旧时代二战时纳粹党的敬礼动作，身着军服的娇小少女大声发布命令。

“开始实行s3－v(strike3－victory)攻击方案！从l279.9，w340.5，h54.33方向开始切入！”

原本保持巡航速度行进炮击的舰队突然加速，厚实的碟形阵开始变换收缩，最后化为一柄锋利的短剑，狠狠地刺向敌人的软肋。

“第二攻击梯队到达！损失率38%。索兰，缠住敌人的舰载机，为无人机轰炸制造空隙！等进入接近战我就会派遣战斗机支援你！”

“知道了，影妈！”

随着无人对舰攻击机如同蝗虫一样从阵型缺口蜂拥而入，敌方被保护在阵型中央重力平衡点上的巡洋舰、空载母舰也开始释放出战斗机对攻击机进行反制。

不过索兰之前的个人表演太过骇人，刚刚释放出来的战斗机全部向着他涌过来――很显然，不拿下这个超级ace，他们也没有办法全力对付那铺天盖地的无人攻击机。

“现在，战斗才真正开始呢……艾尔莎！自主权限限制解除！”

“真是的啦！明明战况这么激烈却还要限制我的权限！索兰你太坏了！”

一个甜美的女孩的声音响了起来，她就是艾尔莎，搭载在战斗机上的联邦战术用受限进化人工智能，代号是战斗妖精e.l.t.a.（evolutionarylimitedtacticalautomatic）――或者可以说，这架“翡翠妖精”正是为艾尔莎而造的。

“哎呀，所谓主角，不就是在战斗最激烈时刻登场的么？所谓王牌，不就是在最关键时候打出来的么？那么接下来机体的防护和武器的瞄准就交给你了！”索兰用带着调侃的语气安慰他的伙伴，然后顺手操纵着战机一炮轰烂了旁边一艘巡洋舰的战机弹射窗口。

“那么，能量供给分配我就重新设定了。”艾尔莎一边接过战斗机的控制权，一边在屏幕上投出自己的虚拟形象――长着翅膀，尖耳朵的绿发小妖精，“磁性涡流护盾开启！广域感应扫描开启！降低等离子炮输出功率，战斗模式调整为机动模式……对了，超短距空间跳跃引擎也一并启动吧！”

“ok！let‘sgo！music！”包裹在胶质操作阀中的手掌做了前推的动作，“翡翠妖精”再度化作一道翠绿的流光，迎着叛军的大批战机而去。

与此同时，舒伯特的名曲《魔王》通过战场的公共频道，同时在敌我双方的cic里响了起来。

“哎呀，这孩子……还是老毛病。”少女用那戴着黑色蕾丝手套纤细手掌扶住额头，“马上进入接近战了呢。通知各战斗机中队，一进入0.3光秒最大航程区，即刻出击！否则的话就赶不上高潮部分了呢！”

虽然看起来只是年幼的16岁少女，但她却是联邦军上将，反分裂战争联邦军的最高指挥官――乔伊斯影――战术级typee，被称为“黑手女王”的存在。因为是由电子仿生学和基因工程制造出来的人造人，她的寿命几乎是无限的。舰队里曾有好事者试图打听她的真实年纪，结果发现当这位“女王陛下”在军中开始服役的时候，现在军部高层那些白胡子糟老头们都还没有出生……

当然之后不久那个无聊的家伙就被踢到了边境地区某个贫瘠行星哨所上看大门去了，“女王的年龄”也成为了她麾下部队中的七大不可思议之一。

“歌唱的翡翠妖精”，也是流传着的七大不可思议之一。不过对于这感到“不可思议”的只有敌人而已，每当那首熟悉的《魔王》响起，“翡翠妖精”就似乎是脱离了这个世界一切物理法则的束缚，成为了唯有幻想中才能存在的顽皮妖精。

前一秒，明明这架战机已经被五、六架敌机同时锁定，完全没有任何逃出生天的可能；但是在下一秒，那幻想中的妖精就消失在一道闪光中，紧接着就是数架敌机被击毁的光芒亮起。

超短距空间跳跃机动――目前只有艾尔莎所控制的“翡翠妖精”才能做到的特种机动模式。换做其它战机，即便装备了相应的设备，在没有艾尔莎那强大的空间运算能力支持的情况下，除了将机师送进死亡的深渊之外没有任何别的结果。

只见翡翠妖精在敌机交织成的弹幕中不断消失，然后闪现，留下原地一团团明亮无声的光芒。

那是生命凋零时所绽放的光辉。

宛如追逐着幼小孩子的魔王（妖精之王），索格兰德与艾尔莎伴随着《魔王》那急促明快的节拍，向着叛军舰队的重力平衡点流泻而去。在他的身后，是大片的敌机残骸，以及被两人（？）引导的无人攻击机集群。

毫无悬念地，孩子在曲子的最后被魔王从父亲的怀中夺走了生命；而在大批舰载机、护卫舰、驱逐舰保护下的敌方旗舰也被索格兰德一举斩首成功。而无人攻击机集群也成功将处在阵型重力平衡点上的叛军战舰编队彻底破坏。

而此刻，联邦军的支援战斗机中队们才刚刚攻进敌阵外围而已。

随着重力平衡点被破坏，叛军舰队内部的重力平衡也被打破，原本几乎相对静止的舰艇突然变得不受控制被彼此之间的质量互相吸引，碰撞；而之前被击毁的残骸也开始四处横飞。更糟糕的是，由于旗舰沉没，根本没有人来协调组织各个分队间的配合，混乱的情况进一步加剧。

“好机会！展开爪型阵，将敌人包围起来狠狠地揍！”

乔伊斯的命令一下，整只舰队一下散开，分成五股向着已经完全陷入混乱的叛军舰队覆盖过去。那情形，就如同一只有力的大手抓向敌人。

“黑手”之名由此而来。

“这样的话，大局就差不多确定了吧？”狭小的驾驶室内，索格兰德似乎在自言自语，“艾尔莎，你认为呢？”

“打完收工。”艾尔莎关掉了已经收尾的音乐，“不过索兰你现在不趁机会再捞点战功吗？”

“……算了吧，我会被其他中队骂死的。”

“那好吧那好吧……”绿发的小妖精耸肩摊手，“反正弹药和能量也所剩无几――这种超短距离的空间跳跃实在是太费能量了，就先返航吧。”

――而在这时，联邦军旗舰夜光星号的舰桥之内。

“我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用戴着黑蕾丝手套的手敲着扶手，乔伊斯影自言自语着，“主战线那边一点异常都没有。这边战斗开始以后，再怎么镇定的指挥官至少也要将目光转过来一下。而警戒部队和信息战部队完全没有发现任何情报的流动。”

“对方在主战线上的残存战力应该也不多了，就算有什么保留也难以掀起风浪吧？”副官谨慎地向她表达自己的看法。

“也许是这一闷棍真把他们敲晕了也说不定。大概是我多心了，直接向叛军的主星进发！逼迫他们投降！”

“影妈，我回来了。”伴随着电子门滑动的声音，索格兰德的声音传了出来。

在整个军队中，能自如地和“黑手女王”乔伊斯随意对话的也只有索格兰德了。父母死在反叛军手中的索格兰德，在14岁还只是中士的那年被乔伊斯相中而调为部下，并最终成为了她的养子。“影妈”则是索格兰德对她的特殊昵称――由于某个“不可思议”的缘故也只有索兰敢这么叫她。

“索兰，你回来了啊。”看见索格兰德，乔伊斯也放下了那一副死板的上位者的面孔，露出一丝关切。

对于乔伊斯来说，能够看着索格兰德逐渐成长到能从自己手中接过这份军权，是身为只为战争而生的人造人乔伊斯的愿望之一。

虽然如今盛传的流言是：“黑手女王”和她的养子之间存在着某种“不可思议”的关系……这也是七大不可思议之一。

“发现强能量波动！距离8光秒！强度为――巨大！方向是……l43，w1，h16!”正当这对奇特的母子想要放松下来聊一聊时，舰桥上的战术预报员监听到了深空里传来的有规律的强烈电磁脉冲。

“阵型扩散！各舰自主回避！！！”乔伊斯抓住了扶手，控制着夜光星号避开可能遭到攻击的位置。

就在命令下达的3秒钟后，对面叛军的战舰发生了莫名的连续爆炸，然后化作一蓬闪耀的光点。接着联邦军阵型的某处也发生了轴向连续爆炸，大批舰艇化为飞舞的光点。很幸运地夜光星号避开了那条致命的攻击轴。

直到爆炸产生后8秒，一道巨大的光束才堪堪穿过产生爆炸的区域。

“这……这是――超光速射线兵器？！”看到此种奇异的景象，乔伊斯立刻计算出来了正确的结果。她本人的大脑其实就是这艘夜光星号的主脑，只要她一个念头就能控制整艘战舰的一切活动。同样的，战舰外部各种感应器传回的数据她也能立刻知道。

将捕捉到的图像放大后投射到屏幕上后，乔伊斯也惊呆了――那是一颗无比巨大的球，如同一只眼睛般的移动要塞；表面坑坑洼洼，像是被陨石撞击后的行星表面；圆球中部带着螺旋型荧光的主炮就是眼球的瞳孔。

“陛下……有通讯接入，从敌人那边……”不知道一开始是谁叫出“女王陛下”，但是大家居然都认可了，连乔伊斯本人也不置可否；久而久之，“陛下”这个开玩笑似的称呼成为了她的部下对待自己长官的标准称呼。

“接过来！”

“哟～各位好啊！已经很久不见了吧？”一个戴着银色面具，带着自信而张狂的笑脸的年轻军官出现在屏幕上。

“……尤蒙刚德，果然是你，反叛军的黑骑士尤蒙刚德。我就说主战线那边最吃紧的的时候你居然会不在……”乔伊斯握拳道。

尤蒙刚德和索格兰德是出自同一个使馆学院的同届毕业生，但是与被自己提拔的索格兰德不同，因为太过张狂而不被军队重用用的尤蒙刚德最终投入了反叛军的阵营，并在反叛军的支持下挥洒着自己过人的天赋。某种程度上，从士官学院起就在斗争的两人，可以说是一对宿敌。

“真不好意思，这一炮的滋味还不错吧？因为通讯延时的关系我就直接说了――女王陛下，从战争一开始，我就猜测您又会玩那种声东击西的把戏。为了保证主星的安全和前方战线的稳定，我提出了死星计划，将主星的天然卫星内部进行了改造。这一年多来没有出现在前线几次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接下来，请继续品尝我的‘死亡之瞳’带来的恐惧与痛苦吧……虽然这只是联邦加诸于边境星系人民痛苦的千万分之一！！！！”

“自由啊……多少罪恶假汝之名行之……是用天然行星改造的吗，难怪一开始没有发现。”乔伊斯叹了口气，“召回所有战机！非战斗舰艇脱离本阵撤退！其他人！引擎给我开到最大！跟着我冲过这8光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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