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阳受伤后,洪福林就告诉大哑巴,老鹰洞的开发暂时先停止施工,等过段时间再说。可大哑巴就是个劳作的命,在家里硬是一天也闲不住。他对兰花说要把后院的水井挖出来,这样家里用水就方便多了。兰花见他也是坐不住,庄稼地里也没什么活儿做,就同意和他一起干。也就一天多点时间,大哑巴将水井挖成功了。
这天,兰花用一只桶在打水,洪兰和洪强都趴在井沿上看井下清澈的水。洪强还抓些土粒往井下扔。兰花打起第一桶水时,满脸堆着感激和兴奋的微笑朝大哑巴看去。她倏地提起水桶朝大哑巴身上泼了过来,把防不胜防的大哑巴硬是淋成了个落汤鸡。大哑巴顿时也是长期被压抑的兴奋和山里的小伙子那狂野的本性一下子释放了出来。他跑上前去夺过兰花手里的水桶便追,兰花立即围着院子跑。洪兰和洪强看着他俩那样子都情不自禁地笑得拍起巴掌来。谁知,兰花脚下一滑,倒在了地上。大哑巴也由于追的快,一下子停不下脚来,整个人完全扑倒在兰花的身上……
刚好,水莲是想找个事由来兰花家借什么东西的,恰恰看到他们这样快乐追逐的样子,顿时一种妒忌涌上心头。她怕被他们看见便偷偷地离开了。
回到野味饭馆后,水莲便坐在后院里心不在焉地掐着豇豆。说实在的,倒不是她水莲在乎一个哑巴,而是看见兰花跟哑巴这么情投意合地相处着,再联想到自己的现状,心里头则是别有一番滋味在猛烈地撞击着……
忽然,一个打工的小女孩从堂屋过来说,成阳疯了,连他老爹都打。水莲不信便走出去看,听几个镇上的人也都说成阳是疯了。水莲准备去看个究竟,可没走出几步却又回头来,脸上露出了轻松而惬意的微笑……成阳疯了,对于水莲来说当然是件好事,要是他死了那就更好了!
水莲又回到后院继续做事。表哥从广东回家了,没对她多问,也没对她怎么样,这就更让水莲觉得心里忐忑不安、不踏实。所以,她很是识时务,变得乖乖的。白天就围着冯定坤身边转,夜里就搂着表哥睡,这样做肯定会软化表哥,让表哥在失去表嫂后不觉得失落或孤单。表哥没事了。成阳疯了。现在只有那大哑巴……想起大哑巴、刚才看到他跟兰花那样亲密,又像是有把刀在往水莲的心里直捅!
冯定坤回到山南后,对老婆的死因确实没有作过多的盘问。他心里只认定是水莲趁他不在家时,肯定是对他老婆百般折磨和虐待,以至于老妇人受不了也就自尽于世。他明白,老婆生前看到自己和水莲之间偷鸡摸狗般的来往,早就觉得活着没有什么意思。那次他从父母坟地回家时,便从老婆对他的抚摸中感受到她的无奈和忍让。他知道是自己对不起老婆,如今死也死了,也没必要再去责问水莲太多的话。老婆家里也没什么亲人,所以他回家后便将遗体送到县殡仪馆火化,然后就把骨灰装进一个小木盒子里,套上大棺木抬上山葬了、也就完事了。
从广东回来,他一直觉得有必要去找到那个姓贾的毒贩子。自己在此之前偷偷地小试牛刀做过二次,这家伙来钱比饭馆快多了,而且是暴利。如果能与这个姓贾的联系上,将贩回来的毒品转手卖给他,自己那就又省心又省力,还不愁销路。因此处理完老婆的丧事之后,他就去过县城二次,找那些吸毒的小混混们问了。可他们说不清楚毒贩子里头还有个什么姓贾的人。不过,他们提供了一个消息,说是离县城不远的山上有个天谭寺,听说那里新来了个叫“假洋鬼子”的人,以前是做过贩毒的生意,好象还住在山上。对于这个消息是否可靠、这个“假洋鬼子”是否可接近,自己心里一点都没有数。再说,自己现在还是刚入门,手头上的货也不是太多,所以,冯定坤也就不敢担这么大的风险独自去闯天谭寺了。
这天从县城刚回到村头,他看见兰花在急匆匆地往家里跑,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兰花回到家,见门口围了许多人。一种不祥之兆立即让她冲进屋去,只见儿子洪强水淋淋地躺在一扇门板上。洪兰正趴在弟弟的身上已是泣不成声。兰花一头扑在儿子的怀里,恸哭几声后便突然晕倒在地……
冯定坤走进野味饭馆的大门,就说兰花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那样急着往家里跑。有个打工的说是兰花的儿子掉进她家后院的水井里,淹死了。水莲听说此事后,在顿生恻隐之情和有机可图这样复杂的心态下,便带着小哑巴来到兰花家。一进屋子见兰花晕死过去,她便立即叫人带着小哑巴去邻村小煤窑把大哑巴找回来。
大哑巴给兰花家挖好水井后,见没事情做心里便憋得慌。有一天,他坐在门口的石墩上看到有人去小煤窑挖煤,就跟兰花说自己想去。开始,兰花嫌在煤窑里做事脏,还有危险,就坚决反对。后来,见大哑巴像小孩一样地整天闹着情绪,她也就只好带着他去一家煤窑上工。
这时,他正在煤井深处挥动着铁镐挖煤。一名矿工先是喊大哑巴过来帮忙,见没回应才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便走近来拉他。大哑巴放下铁镐,随着那名矿工来到一辆矿车前,将那块没有谁搬得动的大石头抱起齐腰高,再放进矿车内。其他矿工见大哑巴肯卖力气干活,都带着一种嘲弄他的微笑纷纷地走开了。
大哑巴看着他们的背影,只好忍气吞声地又过去挖起煤来。他知道,刚才他们是在故意捉弄自己。因为一个人搬不动,可以二人或多人一起抬呀!回到挖煤的当口,还没挖几下子,有人就让他到地面上去,比划着说是有人在找他。
大哑巴来到地面,听弟弟说是洪强淹死了。他顿时就顾不上弟弟,顾不上自己一身的煤污,一个人飞快地跑回了家。他进屋一看,当即叫在一旁围观的人去安葬洪强,自己马上抱起尚在不省人事中的兰花,往卫生院里跑去。他现在完全把自己作为了这个家里的一分子,也知道了自己在这个家里的义务和责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在镇卫生院点滴还未打完却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的兰花,突然呼天号地地要见儿子。大哑巴与水莲、还有小哑巴一齐把她按住,她才渐渐地没有了力气,二只紧闭着的眼睛流出了痛心的泪水……
一整夜,几个人都没有休息好。大哑巴流露出一脸的谢意,让水莲靠在椅子上休息一会儿。水莲知道自己这次为什么要这样卖力气,所以她一定要使大哑巴甚至兰花受到感动。只有达到了这个目的,她才会演好后面的戏!
过了一会儿,天已大亮了,太阳爬出了山头。大哑巴背着全身瘫软的兰花回到家里。水莲和大哑巴将兰花轻轻地放到床上平躺着。
水莲来到灶屋烧水下面条,几个人连晚饭都没吃。她特别心疼大哑巴昨天下午在矿井里劳累了一下午,晚上又守在兰花身旁,肯定饿的不行了。说实话,水莲还从没有这样近距离地接触过大哑巴。就在短短的一个夜晚,让她觉得大哑巴难怪那么招兰花喜爱,他的确是个不错的男人!
面条端出来后,可没有人吃。水莲会哑语,她用手肘子碰了碰大哑巴,示意他带头吃,不然其他人都不吃。大哑巴理解了水莲的意思后,自己就先端起碗吃了几口,再叫洪兰、弟弟和水莲一起吃。
就在这时,冯定坤走进屋不问青红皂白地就朝水莲吼了起来。水莲忙放下手中的碗,把冯定坤推了推,说道:“兰花嫂这个样子,我不帮她一把谁帮?”
水莲看到冯定坤进屋吼她时,兰花的身子略微动弹了两下。她就判断兰花有些清醒了,所以就故意说道:“钱今天不赚,明天还可以赚。兰花嫂这两天需要人陪,饭馆你就别指望我了!”说完,又把冯定坤直朝大门外推。
走到大门外后,她轻声对冯定坤说:“你来得正是时候,吼的也是时候。现在你先回去,我还得留在这里,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事实上,正如水莲判断的一样,就在冯定坤进屋吼她的时候,兰花的确是有些醒悟了。她听到了水莲所说的话,可自己全身就是没有力气动弹。当水莲进屋再坐回到她床沿时,她缓缓地抓住了水莲的手,眼泪又从眼角边直流了下来。水莲明白了兰花的意思,泪水代替了她不能表达出来的感激之情。
水莲也趁机轻轻地抚摸着兰花的手,说道:“兰花嫂,什么话都别说了。我和你一样都是女人,我懂你的心。”说完,她又轻轻地擦拭着兰花眼角和腮帮子的泪水。这种温柔的举动,这种深情的触摸,在此时此刻比一切言语都管用!
水莲的举动也在大哑巴的心里起到了潜移默化的作用,他对她开始有点冰释前嫌的意味了。因为在他看来,至少这样的一个女人与成阳在打击他的那件事情上,应该没有什么瓜葛……
转眼一天就过去了。到了傍晚时分,水莲搀扶着兰花走出房间来到堂屋坐会儿。忽然,俩人都听到后院里传来接二连三的声响。水莲就扶着兰花去看,原来是大哑巴在用围墙的土坯子填埋着水井。他每扔向井里一块土坯子,嘴里便要“啊啊“地像是非常愤怒地骂一句。兰花知道大哑巴这是在自责。看到他那样子,兰花的眼前又浮现出儿子偷偷涮壶里的糖水喝;儿子看见小哑巴有新衣服的那种气愤和自己有了新衣服后的那种兴奋的神态;又想到儿子是把在学校弄脏了的校服偷偷拿到水井边去洗,不慎滑入水井,无限的悲苦之情又从心头往外窜了上来……
平静的日子在平静中一天天地过去了。
水莲回家后,兰花也渐渐地出门干些户外的事情了。大哑巴又去邻村那家小煤窑继续打工去了……
这天,兰花提着一篮子脏衣服出去洗。本来大哑巴那么辛苦地挖出一口井来,实在是了了方儒在世时兰花就有的夙愿,洗衣做饭都用不着出门。可谁也没想到,恰恰是这口井却葬送了自己的儿子、那么小就离开了人世的儿子!
兰花想尽量不去想这伤心的事,可她却发觉从自己出门到洗完衣服回家,几乎所有碰到的人都只是跟她点个头就匆匆离开了,甚至在水塘边搓洗衣服时,也没有谁主动地跟她说说话。远远看去,那些人仿佛是在议论她似的。兰花走回到自家的大门口,一边心不在焉地晾着衣服,一边自个儿不禁潸然泪下。
就在她最需要人释疑解惑、陪护说话的关节眼儿上,水莲恰好又来到了兰花的身边。她随着兰花走进堂屋,坐了下来,语重心长地说道:“兰花嫂,做妹妹的知道这时候你最需要人的关心,我就是空手来陪你说说知冷知热的话,也比提些大鱼大肉来看你还管用。你说呢?现在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你也不要太多想了。说不定洪强到那边去,给一个有钱有势的人家做儿子,比在我们这边活得还好呢!”
兰花只是低着头,一双手搁在大腿上在下意识地相互搓着,泪水一颗一颗地滴在干涸的地上,一滴一个印痕。半天,她才抬起头来,湿润的双眼凝视着水莲说道:“水莲妹子呀,我死了儿子比谁都心疼,都难受。可我没做什么坏事,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怎么乡里乡亲的都像躲避瘟神一样地疏远我,不搭理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水莲妹子你说……”
听到兰花如此说来,水莲心里是窃窃一喜。她觉得时机正在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着。于是,她带着一心要离间兰花与大哑巴之间的关系、甚至要把大哑巴赶出山南的目的,意味深长地说道:“兰花嫂,这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有的人有甜的,他要咸的;有的人有酸的,他偏要辣的;有的人在家闲着没事,一出门见人就说鬼话,见鬼就说人话。他们就这德行,三个一群五个一伙,专门议论张家长李家短。兰花嫂,你别在意这些,舌头长在人家嘴里,他爱怎么嚼就由他嚼去!”
她这样一说,让本来就有些疑心重重的兰花,就更想知道外面的人在说些什么。“水莲妹子,我尽管没读过太多的书,可跟你方儒哥这么些年,还算是个能明辨事理,分得清是非曲直的人吧?把你知道的说给我听听。”
水莲朝大门外看看,故作神秘兮兮的样子,说道:“兰花嫂,我可要跟你有言在先啊。不管那些话是对是错,也不论是张三说的还是李四说的,你只要心里有数就行了。我本来是想陪陪你,可不要落个搬弄是非的骂名啊!”
兰花见水莲这样地说,更觉得外面的流言蜚语肯定有不少。她显然有些急迫了,催促道:“妹子说吧。嫂子再难受,也不会去捅你的屁股啊!”
接下来,水莲这才有板有眼地说道:“要说,这话题还得从哑巴兄弟来到山南镇说起。他兄弟俩到我们这儿后,也就个把多月的时间吧。可恰恰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成阳在老鹰洞里出事了;我表嫂想不通自寻短见了;你家洪强淹死在自家的水井里。所有这些都是前后接连发生的事情,这么凑巧,这么突然……所以,人们就很自然地联想到哑巴兄弟。莫非他兄弟俩中有一个、或者两个都是我们山南镇的克星?有人还说得邪乎。说他们来后,这三件事情都是由远到近发生的。成阳出事在先,他家离你家最远;我表嫂出事在中间,她家离你家近些;洪强是你的儿子,离哑巴兄弟最近。所以,有人担心在哑巴兄弟身边的人迟早还会……呸!我这张臭嘴!”
说到这里,她使劲拍了自己一嘴巴,见兰花在低着头,便又怂恿地说道:“不过,细想起来,这些话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的……”
过了一会儿,水莲走了。兰花的心真正是在恐惧、不安中悬了起来。镇上的人分析的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呀!他们还不知道一个人,那就是哑巴兄弟的父亲。他不也是最近才死于非命的吗?他不也是哑巴兄弟身边的人吗?兰花再不敢往下想了,因为哑巴兄弟身边的人,现在就只有自己和女儿洪兰了。
攸关到女儿的性命,非同一般。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趁哑巴兄弟不在家时,她来不及多想了,便急促地回到娘家去跟父母亲商量,叫堂兄开一辆四门六座的小货车,晚上把哑巴兄弟俩送走,送得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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