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哑巴与兰花要在山上兴建温泉浴池的消息，又很快在镇上传开了。大家围绕“大哑巴、兰花和浴池”之间展开了多个话题。有的人说，兰花不花钱雇了个会赚钱的长工，有眼力；有的人说，兰花与大哑巴有情缘。本来兰花把他赶走了，他偏偏又找了回来，大概是这哑巴前辈子欠兰花的情债吧；还有的人说，搞温泉浴能否赚钱还是个未知数。即使能赚钱，那也是说明人家比自己会动脑子……事实上，多数人对此都是持无所谓的态度——世界上总是有穷人和富人之分的，十个手指头都还有长有短，谁都没办法去扭转这乾坤的！
可在野味饭馆，那就与同掀起了一场不小的波澜。昨天，水莲听说有个省城来的记者在兰花家吃饭，就对着冯定坤说道：“这兰花和哑巴真的就是我们的克星？不然，那记者怎么就偏去他们家吃饭呢？”
冯定坤当时不是很在意，笑着说道：“那有什么呢？我这吃饭的客人不照样多。”
现在一听说此事，冯定坤和水莲却是坐不下来了。早在两年前，搞温泉浴能治病疗病，特别是看了赵本山演的那个什么连续剧之后，冯定坤当时就想到过。由于他老婆和后来表妹都表示反对，认为温泉天热了没人洗，天凉或天冷了，哪个吃多了跑你这儿上山去洗个热水澡？钱好不容易赚到手，投向那里去，恐怕是连泡泡都看不见一个！当时，冯定坤也没往细处想，再加上漂亮的表妹一反对，他也就没有怎么坚持下去了。现在，听说兰花和大哑巴不仅想到了，而且还要动手去做。这着实叫他从心理上难以承受，就像是自己家里的钱罐子被别人抢去了一样。特别是大哑巴和兰花总是不给他安宁，让他睡着了都有一种压迫感。他冯定坤本是“山南一霸”，大哑巴会武功却给这“霸主”以潜在的威胁，他不敢再像从前一样地放肆、一样地为所欲为了。现在，兰花和这大哑巴又要搞温泉浴，这不是明摆着在向他这“山南首富”的地位作公开的挑战吗？
水莲和冯定坤一样，见大哑巴要搞温泉浴，按照眼下旅游业兴旺发展的趋势来看，应该是个潜力很大的项目，因而心里也是很不平衡。她承认自己确实过低地估计了大哑巴的能力。同是外来人，哑巴兄弟可能成为山南镇的合法居民，已经对她是一沉重打击。因此，她绝对不想大哑巴在山南的作为再来超过她，也绝对不会容忍大哑巴超过她。初来山南时，表嫂以老板娘的身份对她呼去挥来，让她愤懑不已。她察觉表哥对她有非份之想后，便与表哥密谋并最终拔除了这颗眼中钉。她只认准一个方向，在山南没有她干不成的事。现在大哑巴一次次地挑战她的影响力，挤占她企图在山南树立“女能人”的公众地位，着实令她发指。
冯定坤抱怨地说道：“我当初认定这是个赚钱的事情，你跟那个老婆娘是头发长，见识短，一唱一和，一致反对。现在你说怎么办吧？”
水莲冷冷地一笑，说道：“过去了的事情再说也没有用。我只想知道，你现在是不是就这样认输了？”
冯定坤笑道：“他们还没有开工，我怎么可能会认输呢！”
水莲的手在柜台上一拍，把那些打牌的喝茶的人都吓了一跳。她忙朝那些人摆了摆手，然后贴着冯定坤的耳朵说：“表妹想听的就是你这句话。记住，没有张屠夫杀不了的猪，没有孙悟空过不去的火焰山！”
六）
派出所曹所长听说成阳真的疯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愧疚。难道就是自己问了他几次，逼疯的？一个人的神经系统就这么脆弱、这么抗不住干扰、这么抗不住打击？他有些不太相信这会是真的。可卫生院是这么说的，挨他打的亲爹也是这么说的呀！于是，他靠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在无奈中闭起了双眼想打个盹儿……
恰恰在这时，陶副镇长走进了他的办公室，并随手将门关上。他说道：“听说省里来了个记者，昨天在兰花家吃的饭。后来他们又上山去了，知道是去干什么吗？”
曹所长摇着头，不以为然地说道：“不知道。现在记者来游山玩水的也不稀奇。”
陶副镇长说道：“老鹰洞是停下来了。那成阳是不是真的疯了，还得打个问号。现在这省城的记者又来了，你可得稳住，再不要搞出什么乱子来。另外，昨天晚上开会，洪福林说他们又要搞什么温泉浴。这个项目如果让他们搞成了，那我也就没有竞争的必要了。我就想，这个哑巴是不是上天派来给兰花和洪福林帮忙的？怎么，他一来就出现了这么些事情呢？”
曹所长用双眼盯着陶副镇长看，然后问道：“你想我怎样去做？”
陶副镇长把头低了下来，摇了摇。接着，他又把头抬起来，习惯地用手捏了捏酒糟鼻子，冷冷地说：“我只叫你稳住。至于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我会提前告诉你的。我走了。空调开着，就别把门敞着。人也是一样，相信他，就别忽视他。”
曹所长看着陶副镇长离去的背影，在琢磨着他说的后面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相信他，就别忽视他”是在提醒我？或者是我老曹做了什么“忽视”他的事情？没有啊，我没有做什么会“忽视”他的任何事情呀！那他说出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呢？他不会空穴来风、莫名其妙说出这种话的呀！难道会是提醒我不要变卦……
陶副镇长回到办公楼路过洪福林办公室时，从窗户里看到洪福林正在思考着什么问题似的，于是他便没做声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事实上，洪福林此时此刻的心情的确是有些焦灼。他一会儿坐在办公桌前抽烟，眼睛不时地看一眼桌面上摆放的一份《山南开发区温泉浴场的开发方案》；一会儿又走到窗前朝外面张望着，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
过了一会儿，冯定坤和水莲一起走进办公室。他们的到来，像是给了洪福林说不清的快慰。他像迎接好久未曾谋面的老朋友似的又是给让座，又是给倒水，口里还在不停地说道：“你们总算来了。我还怀疑自己的判断肯定是错的了？这么大的一件事，山南首富冯定坤怎么就不来凑这份热闹呢？快坐，我真正担心你们不来呀。如果你们不来，那让兰花和那哑巴唱独角戏，多没意思啊！”
水莲听洪福林这么一说，感到很是不顺耳。她略显矜持地问道：“镇长，你说我们来是‘凑热闹’的？这话听起来，怎么让人觉得好刺耳、好不舒服啊！”
洪福林朝她摇了摇手，还是笑呵呵地说道：“水莲，你别钻字眼，我和你表哥都是书读得不多的人，说话不像你们读书人那么讲究。我说的意思是得有两家互相来争这个开发的新项目，比一家孤零零地去干热闹些。我说的话你表哥能听懂。冯老板，你说我这话说错了没有？”
水莲还打算要辩解，被冯定坤用手肘一挡给挡了回去。他抢着说道：“洪镇长，咱们还是说正事吧。那个温泉浴池我也想投资兴建。”
洪福林这才落下屁股，坐在办公桌前，显出公事公办的样子来。他说道：“这个温泉浴场的开发兴建，我跟你们说，是山南开发旅游业的一个新项目。昨天夜里，兰花跟我谈完这件事后，我当晚就召集领导班子开会研究，觉得要慎重，要公平。首先，凡是自愿参加这个项目的开发和投资人，都必须拿出个高水平、高质量、切实可行的方案来。因为，这是我们镇利用自然资源开发的新项目，要办就办好，不能半途而废，更不能当作儿戏来做……”
冯定坤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别尽说些大道理。那大哑巴的方案送来了？”
洪福林拿起桌面上的那份方案，说道：“这，恐怕有好几千字吧。它是昨天省里来的那个《春江晚报》的大记者帮他们写的，可认真、可具体、可详细了！”
水莲忙起身接过来一看，轻声地读了起来：“《山南开发区温泉浴场的开发方案》……”
冯定坤不耐烦地夺过去往办公桌上一扔，说道：“洪镇长，他们这样做恐怕不大公平吧？外地人怎么能插手呢？”
水莲又起身去拿那份方案，说道：“让你看你不看，人家那个大记者既是出资人，又是担保人……”
洪福林顿时也拍了拍胸脯说道：“作为社会自然人，我洪福林也是他们的出资担保人。这不是随便写上去的，是要经过镇法制办依法律程序进行核查和公证的。”
冯定坤与水莲相互对视一会儿后，水莲冷笑着说道：“洪镇长，你们这样做，我认为是事先预谋好的，专门来对付我们的！”
洪福林笑道：“你怎么样怀疑都可以。你们随便到哪里去控告也行。人家林记者他认为这个项目有发展潜力，有钱可赚，自愿出资，这没有错啊！镇政府搞旅游项目吸引外地资金，也符合上级的指示精神。至于担保，人家林记者省城里有楼房，自愿拿来作抵押担保。我作为一个社会自然人，兰花请求我为她贷款做担保，我答应了。这纯粹是自然人的个人行为，我用我的房屋作抵押担保，谁都没有错。如果你们先开口让我做担保，我不也会答应的？”
冯定坤苦笑了一下，说道：“既然是这样……”
他的话还没说完，水莲就拉起他的手往门外走去，并顺手将门用力地带上……
洪福林等他们走后，这才悠哉乐哉地将双手反剪在身后，站在窗前，望着楼下愤然离去的冯定坤，笑道：“这个项目，我不会交给一个不可靠的人去干的！”
冯定坤一走进野味饭馆的大门，就朝着那些喝茶的打麻将的人大声吼道：“关门关门了！这山南镇，他妈的要变天了！外来的和尚比道士灵！滚吧，你们也都滚吧！”
众人一个个都莫名其妙地看了看这两个没有好脸色的人，忙纷纷离去。有的人还一边走，一边窃窃私语地说：“自己心情不好，冲我们发什么火！”
待客人走尽后，水莲的眼睛一直是在凶狠狠地瞪着冯定坤。这回轮到他莫名其妙了。“你看着我干什么？赶快想办法呀！”
水莲正颜厉色地说道：“我想什么办法？我能想什么办法？你是想温泉搞不到手，再把这里的生意也砸了它，对吧？”
冯定坤有些烦了。他将麻将桌上的麻将牌抓了一把，又随意一扔，说道：“你别和我婆婆妈妈的讨论这些。这一天能赚几个破钱？”
水莲也有些不耐烦了。她用同样大的嗓门说道：“我说你是故意和我装糊涂呢、还是唱反调？你明知道‘外来的和尚比道士灵’，你还要吼他们、骂他们？现在不是你冯定坤为所欲为、说红不绿的时候了！我们要依靠他们、利用他们去跟外来的和尚作斗争。你明白吗？”
冯定坤这才有所收敛，说道：“这个好说，他们这些人就像狗一样，丢块骨头他就天天围着你转。等他们明天来时，我再给他们泡点好茶，抽点好烟，就什么怨气都化解了。现在，你要认真对付的是那个什么报纸来的大记者！”
水莲一时也确实想不出个好招数来。刚才从镇办公楼出来，没走多远，就碰上成阳他爹推着他从卫生院回来。成阳坐在轮椅上，一看见水莲就乱抓乱咬，还像个哑巴似的“嗷嗷”乱叫，搅得水莲是一头雾水。谁知一回到饭馆，冯定坤又一番吼骂，更是把水莲推到了绝望的边缘……现在，处在如此窘迫的心态下，她能有个什么样的好主意，让自己在山南能够峰回路转、绝处逢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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