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经上说一弹指是三十个刹那,一刹那是三十个须臾。不过就是须臾间思绪的一转,一弹指的九百分之一……门发出“吱呀”的一声,终于开了。
不由自主地闭紧双眼,我无声地骂自己:这种缩头乌龟的幼稚举动,堂堂莫园离小姐也会做出来?现实是逃避不了的。
意识是很清明,可惜身体不听使唤。我没办法睁眼看走出门的人是谁。
“小离。”
能把我的小名叫得那么好听的人没几个,只有家人的声音才会让我心底升起一阵暖意。
睁眼就看见久远温和的笑脸。是久远,真的是久远!
“小离,我们好好的。”他轻轻地说。
眼眶里涌出一股湿意。
久远宠溺地笑着:“哭什么呀,我们不是安然无恙地出来了么?”
“什么呀,人家、只是……眼睛里进沙子了嘛……”
“没事了。我们没事啊!”忽然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我的眼泪终于止不住流下。
“呜呜,以后不可以这样了!大家都很担心……”如果心脏不够强壮,怕是不能等到开门的一霎那了。就好像我那个表面强悍实则虚弱的老爹,因为实在害怕从房里出来的不是久远,于是让刘星陪着在大厅里等消息。
我招手叫来一个下人,“麻烦你告诉我爹和刘星,他们很好,都没事。”
“喂,你可欠我半个月流水席。”真好,又听到清雕戏谑的口气了。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我心甘情愿挨他的宰,还巴不得多贴一点。
我“噗嗤”一笑:“好啊,我不赖账的。算嫁妆。”
“是酒席才对。”清雕一本正经地纠正我。
“有谁要成亲么?”久远听糊涂了。
清雕点头。
“谁呢?”
“你呀。”掩嘴偷笑。
他莫名其妙地瞪着我,“我?”
“就是你。”
“不是吧?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久远的样子好可爱,我扑上去捏他的脸。
“啪――”手被清雕拍开,他大爷一脸“我的人只能我来碰”白了我一眼。
看在他才救了久远的份上,我忍。“芦呢?”
“死了。”
“你杀了他?”清雕哥哥好本事!
当事人还没开口,旁观者已经忍不住为他辩白:“怎么会呢,清雕从来不杀人的。”
“难道是你动手的?”以久远的武功看不无可能。精通蛊术又如何,动作总快不过久远从不离身的剑。
“我不敢。”他倒是坦率承认胆小。
也对,久远怎么可能杀人呢,他是那么纯良的孩子。“那也就是说,芦……自尽了?”
没人反对,推断成立。
推门进去,一股腥臭扑鼻。我连忙逃出来,“什么味道?”
“死掉的蛊虫就是这种味道。”
“你们在屋子里待了这么久,没被熏死真是奇迹!”我的毛病不大好,每当想说些感伤的动人的煽情的话时出口就是另外一句。
清雕依旧云淡风清,“我习惯了,倒是他……”他微微低头凝视怀里的久远,“他是真的很辛苦。”
咦,久远什么时候钻到清雕怀里去的?还好老爹不在,不然肯定大闹一场。
眼见这已成了一桩铁定的姻缘,我也只能感慨:“你们两个人……”好自为之……
“你好像一个刚嫁了女儿的妈。”清雕就是见不得我煽情。
这句话让我想到了缕娘,不知道她好不好。好想去云莲镇看看她,再过几天小茉莉的大厨生活。
“为什么是我嫁?”
看这姿势,久远小鸟依人……呃、不能这么说,他虽然瘦了点不过身材颀长,清雕也不是虎背熊腰的那类壮汉,两个人都是风度翩翩、衣袂飘飘……竟然、说不出的般配……
又跑题了,我原本是想问他们跟芦的对决究竟怎样,居然扯到般配不般配的问题。“你们怎么对决的,详细点说说。”我两眼放光,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蛊术比拼!
“无可奉告。”清雕忽略我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喂!”不是这么绝情吧?又不是要偷师,就当我是搜罗资料编进武林轶事的典籍不行么?
久远苦着脸说:“小离,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比较好。”显然这场比拼自有不适合我知道的东西。也许是特别恶心?想到这里鼻尖仿佛还萦绕刚才屋子里的那股腥臭,呕――
看我一脸不爽的样子,久远伸长手拍拍我头,这动作跟我小时候爱抚我家小猫多多的动作一致,我“啊呜”一口作势想咬他手,他咯咯地笑。
气氛一下转换成欢愉。我们几个在一起似乎总是严肃不起来,每次都没说正经事的腔调,真不应该。
“总之我们都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不是么?”久远轻声说,“回家,好不好?”
怎么又缠绵起来了?好吧,其实我一点都不排斥这种夕阳西下时的郎情妾意……只是郎和妾角色转换成我们兄妹两个,似乎、有那么一点奇怪。
“好啊!”爹娘要是看到久远回家绝对会帮我付账。喔,那半个月的流水席……
忽然想起来爹说要请清雕回家住几天,寒颤……“呃、清雕,我爹说你是久远的好朋友,所以、他说请你去莫园住几天,呵呵、不过我想……你……”
他不等我说完就笑得春光灿烂,“算是回报我的救命之恩,我当然会赏光莅临。”
喂喂,说得自己好像什么大人物一样!
“你笑起来很好看啊!”久远显然已经迷走三魂七魄,“笑得心无城府真心实意的时候最好看。”
清雕的回答是握紧了他的手。我想如果没有别人在场他肯定不会这么含蓄。啊啊,难道我真的要做那个引狼入室的牧羊人、把亲哥哥丢进火坑的刽子手么?
任人欺压不是我的风格,也不是我们莫家人的个性。所以我决定――
我、要、帮、久、远、吃、了、清、雕!
“嘿嘿,看看这株桃花!这可是五岁那年我和爹一起种下的,虽然那时候就打下手。”
“你也就只能打打下手。”
“呐,就是这棵梧桐树啦!嘻嘻,我十岁的时候调皮爬到树上掏鸟窝结果下不来,眼睁睁等到黄昏时候爹娘回来才把我抱下来的。”
“三岁看到老。不过十岁上树还不会爬下地,啧啧……”
“啊啊,跟你们说这片晚香玉花圃很神奇的。夏天的时候蚊虫闻到香气居然不会靠近哎,所以每年夏天我们都在这边纳凉。”
“鲜花应有美人配,真是可惜了这片上好的花圃。”
“那些竹子是我去年种的,无竹令人俗嘛!有了竹子之后果然隽秀了些,这园子最漂亮了!”
“附庸风雅。”
“假山这边还会有萤火虫哦!因为听说萤火虫喜欢有水的地方,所以我死活缠着爹让他在这边挖了一个池子,真的有很多萤火虫。”
“除了败家之外离小姐还做过什么?”
忍无可忍了!
“喂,你什么意思啊?过门就是客听说过没有?你家还我家啊?用得着每句话都讽刺我么?小女子究竟哪里得罪您了啊,清、雕、大、爷――”
“这么多问题,倒是又能赚一笔。”清雕还自顾自掐指,“原价五十两,老顾客可以便宜,算你八成价,四十两成交。”
他根本就是在挑战我的耐性!
“你……”
清雕竖起四根白玉般的手指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有没有四十两?没四十两免谈。”
好想把他一脚踢进池子里喂鱼!
“小离,这十多年你过得很快乐很幸福吧!”久远意味深长地抚摸假山上坑坑洼洼的凹凸,“这样,我就宽心了。”
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哥哥……
“从现在开始,你也可以过得很快乐很幸福!”我展开笑脸,喜滋滋地告诉他,“前几天我就找人通知管家福伯把你的房间收拾好,照你的喜好添置了些起居用品,我带你去看……呃、在这之前还是先去跟爹娘打个招呼才好,娘可从来没有见过你呢,好不容易才虎口脱险……”
大概回想起以前在天山学武的日子,久远不乏冷清地说,“师父对我挺好的,只是他时常喜欢云游四海,所以很多时候我都是一个人……”他不想让我们感伤,随即笑说,“我养了很多小动物,还有一群仙鹤经常会栖息在我练功的地方,也不是那么无聊……”
“以后不会了。”清雕没有多余的言辞,只是很轻声、很坚定地跟他保证。
我们不会让你再一个人了。
我们到大堂拜见爹娘,二老见到久远大有抱着儿子大哭一场的架势。爹已经跟娘说了他们跟芦的事,不过按他的作风很可能大大添油加醋一番。不知道他是怎么跟娘说的,娘反正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庆幸他们能凯旋归来,对清雕这个救命恩人自然礼让有嘉。
清雕一向寡言,只是一笑示意。娘对着他的微笑两眼放光,如果不是爹假咳一声她很可能仪态尽失地扑上去了。
可见上梁不正下梁歪,不要说我是个爱看美人的花痴,那绝对是娘的遗传。
今天兴头上来,我踱到厨房打算亲自下厨给久远接风,算是庆祝他认祖归宗。
洪字鸡丝黄瓜、福字瓜烧里脊、万字麻辣肚丝、年字口蘑发菜,这四道前菜讨个好口彩。凤尾鱼翅、宫保野兔、祥龙双飞、爆炒田鸡、芫爆仔鸽、绣球干贝、奶汁鱼片、干连福海参、花菇鸭掌、五彩牛柳,都是爹娘久远清雕他们喜欢的。点心是肉末烧饼和阳春龙须面。饭后一品时令水果拼盘厨娘已经着手准备,剩下的就是……
“大娘,酒窖里的女儿红还没动过吧?”家里不常饮酒,但愿爹从绍兴带回来的十年陈女儿红没成酒膏。
厨娘原本想帮我把女儿红捧出来,我当然微笑婉拒。笑话,我可是要在酒水里做手脚的,哪能让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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