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音信全无，两人坐卧不安，又无能为力，深知东方这样科技界重量级人物，不能去催问，又不敢走出房门半步，在焦虑不安中度过又一个星期，张勇和小岚终兴致勃勃闯入：“爸、朱叔，东方老请你们过去。”

两人情急之余，张伟问：“可听到啥信息？”

张勇显出几分腼腆：“我不好问，从面色和口气，似有希望。”

在张勇带领下，两人左转右拐，半个多月，才见该所之大，超出想象。雪早积堆和融化，图案形冬青花坛中，一株株松柏傲雪而立，高耸楼房，显得肃穆、庄严。两人走进东方办公室，老人起身摆手坐下后，开门见山：“让二位久等了，为对产品质量负责，组织有关专家对朱成资料作反复论证，更得益于当年有过业务往来几位老同仁，同意将几个专利产品由贵厂承接。”

张伟、朱成一听，吊着的心才落下来，忙说：“感谢东方老信任和支持。”

“感谢恩师厚爱！”

东方忙摆手制止：“要谢，谢你们自己。”

两人一怔，茫然相顾。

东方说：“按说，国内几家声望高大厂早虎视眈眈，我把张伟身份和亲自找上门一说，众人很受感动。一个市领衔人物，顶风冒雪，为一个厂奔波，不言自明，对工业改革、发展、创新态度，有地方领导如此重视，对工人是无形鼓舞和支持，交给你们，大可放心。”

张伟已是双目发潮，不好意思地：“份内之事，让东方老谬奖。”

东方一笑：“相对一些部门头头，谈改革滔滔不绝，喝起酒啥也不说，真可谓：今宵酒醒何处，五星馆，小姐相伴……”

东方没说完，逗得朱成、张勇都笑了，老人把宋代柳永的词“……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巧妙移植改装，讽刺那些经济刚刚起步、复苏，个别人，尤其头头脑脑，白天围着酒桌转，夜里小姐伴相眠堕落地步。

张伟虽不懂东方将古人词牌填上当今写照，也理解其意。

在笑声中，东方说：“不瞒书记同志，我使人问过餐厅服务员，半个多月，二位总是一汤一菜一个馍，从没喝过一滴酒。当然，更别说出门，朱成啊，争口气，要珍惜机遇，领导难得，有这样两袖清风，一尘不染靠山，再无后顾之忧，即使条件差些，也会攻坚。”

张伟忙说：“东方老过誉了，为站好最后一班岗，尽自己所能。”

“这就好，这就好。”东方说：“为此，还需进口一组设备，虽价格昂贵，朱成当面叫苦，讲出实情，足见其诚实可信。不象有些人，为把专利争到手，摆乖卖阔，夸夸其谈，恨不能把天上星星吹落。这样人敢信？能信？做人与科学技术一样，来不得半点虚假，只有实事求是，忠于职守，才做出可喜业绩。为此，所里决定，我方出资进口设备，你们改股份制，六千多万作为流动资金，所里不再要专利转让费，用这批设备和专利，算作百分之八股份，二位如无异议，即可签约。”

张伟、朱成一听，喜从天降，万没想到东方老处处为他们考虑，齐说：“一切按东方老意向办。”

“还有。”东方说，“考虑到技术难度和质量把关，所里决定，让张勇夫妇去坐阵一年，在培训技术骨干同时，严把质量关――张伟啊，恕我直言，孩子在大人眼里，永远是不成熟、不放心、不起眼小人物，我今天向你挑明，这几项专利，他付出的心血功不可没，尤其后期攻关，渡过了让人难以想象不眠之夜。可以这么讲，这些产品，保守地说，十年，在国内处于领先地位，即使在发达国家，也不是很快能追得上。西方国家同行得知，许以诱惑，想重金挖走，丝毫没为金钱所动，我和所里同仁都为他骄傲，后生可畏，不服不行啊！”

张勇羞怯地瞟了父亲一眼。

张伟既自豪又不安，忙说：“全靠东方老及各位前辈栽培，我代他母亲先谢谢众位。”

“我为有这样接班人高兴，你刚才说为站好最后一班岗，我和我的不少同仁，不是后继乏人，早想颐养天年，不行啊，我国耽误的时间太久，不追日逐月，何时民富国强？”

东方一番感叹，道出多少人沉淀在心中无奈！

签约后，朱成昼夜核查和请教张勇指点，不放过任何数据、疑点。屈指一算，出来已二十多天，忙着足有一米多厚图纸及相关资料，连夜返汇江。

不想，彭剑一行也才匆匆而归。

主持日常工作的王坚，就住在办公室，忙通知淑菲、秋菊急急从家里赶来，两人才清楚走后汇江惊变。

王坚说：“省纪委雷书记昨晚突然悄悄降临，点名见二位，我正想天亮后要电话呢。”

张伟急问：“雷书记啥态度？”

“不象那个姓索的，平易、随和。他说，别的上访信，已心中有数，只想澄清那四千万来龙去脉。”

雷厉根据匿名信上重点，暗暗派三个小组调查后，众口一词，是功臣，不是什么所谓罪人，与索文说的大相径庭，比先期来的温和谈得更具体、感人。

他意识到，汇江有股思潮，亦可说暗流，在蠢蠢欲动，抵制和破坏改革进程，必须予以回击，排除干扰，剔去杂音，为他们锐意进取撑腰。至于王坚说不清道不明那笔巨款，内中定有原因。只有弄清真相，才能给暗中使绊子的人迎头痛击。

这是他急于想见张伟、彭剑的主因。

坐等天亮，张伟、彭剑没顾用早餐，便与王坚、淑菲、秋菊风尘仆仆向雷厉住地赶去。

雷厉见二人尘埃满身，清楚连回家换衣服都没来得及，疼爱地：“看二位样子，是讨吃的，还是打工子？”

张伟笑笑：“就算打工吧，至于讨吃，有时饿着肚子也顾不上。”正喜滋滋说此行收获，被雷厉打断：“不想先听汇报，只愿弄清那四千万是咋回事？”

张伟哈哈大笑：“何止四千万，是四个亿，不，乃至几十个亿。”

雷厉对张伟性格处事和为人，再熟悉不过：“别装风卖傻，给我说清楚。”

张伟没回答雷厉的话，向秋菊：“坐车去我的文件柜中找到6·6a1档案袋，速去拿来。”

雷厉一看盖有《华夏电器有限公司》大印，并有总经理凌微签名，一下愣住，又低头匆匆看了遍文件：“有这大好事？”

张伟神情庄严：“鉴于淑菲主任一家已捐赠三个亿，我和彭剑确曾在班子会上吹风，把市府地皮回赠给人家，不想，遭到淑菲同志坚决抵制。她说，捐赠是他们的事，作为一级政府，决不能用祖宗留下的遗产作交易。最后，以每亩八十万底线售出。没想，连买地皮加建筑几个亿的一座商贸城，再回赠政府。我们一是不忍，二是不清楚这样做是否合适，没个尺度，便与彭剑压下，待抽出时间，去做系统汇报，征求省领导意见，整日庸庸碌碌，连开会有时都让王坚去替代，万没想到，掀起冲天恶浪……”

彭剑打断张伟的话：“侧面问了下市设计院，整个商贸城竣工，包括地皮价，近四个亿。围绕高层超市为中心，周边建有服装城、餐饮食品城、电器城、建材城、游乐健身城五朵金花环绕，约可安排五千名职工。经测算，头一、两年利润不低于一个亿，随着改革深入，生活水平提升，物业商贸流通，辐射面扩大，几年后，年利润可得四至五个亿，总不该是罪过吧，这是不招标主因。”

雷厉及省主要领导对汇江班子是十分器重的，还曾因他们拼命工作一事，拍桌子教训过两人，却不买账，一个个理由多得无从还口。这样一心为党和人民事业连命都不要同志，会明目张胆挖墙窃洞装腰包？副秘书长李通却说，无风不起浪，没波不颠舟，为爱护干部，不至陷入泥淖，严防五十九岁现象。本想让索文带温和摸下情况，不想，不但没扑火，反推波助澜。秋菊说得不无道理，确有股暗流在涌动，来势汹猛，不可小觑。心中已有了主意，激动地：“淑菲同志一家拳拳爱国之心，让人感佩，连政府压力都要背一份。”

彭剑说：“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淑菲和志远同志。”

淑菲见说，不知是激动，还是想到凌微一连串委屈，泪洒双腮。

雷厉几分无奈：“如今越是献身改革的人，反容易背黑锅。那些固步自封，甚至巧取豪夺，却大唱高调，冷眼旁观，专挑刺儿，狺狺不绝……”

雷厉话未完，田光闯入接上：“叫得还挺凶呢。”

田光性格，在任何领导面前都不乏幽默和风趣。

雷厉装出批评状：“田光啊，看来这老小孩脾气此生难改了。”

田光笑着分别与雷厉、张伟、彭剑握手后：“这大概就叫山难移性难改吧。”说着，看了下在场者，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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