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朕不许!”康熙低声自语,转身迈了出去。
偌大地一个宫殿海洋,康熙第一次走得那么急。良妃初受封,还来不及指配宫殿,蜗居在原来的偏殿中。离开乾清宫很遥远,遥远得让这位帝王有些窒息。
终于赶到那里,康熙有点放下心来。还好,没听到哭声。侯慧春太夸张了,不过就是病么。她也病了几十年了,毕竟也会继续病下去,不是么?
走进去。众人跪着迎接。康熙放缓了步子,做回他的冷面帝王。
良妃躺在那里,气息奄奄。康熙冷冷看着太医,“没事吧?”
这样地问题,下意识里面,是想要得到肯定的答复地。
但太医却跪了下来。
康熙心中一颤。
良妃安静躺在那里,也不起来迎驾——要是她还有一份力气,她定会挣扎着起来的。
“倩儿……”康熙坐在她床边。温柔地唤她的名字。
良妃努力睁开眼睛来,却又是一阵猛咳。康熙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一直知道她病,但未见过她如此之咳。难道二十年来,她便一直承受着如此地病痛?
“皇上……臣妾罪该万死……”她边咳着,边下泪,“但八阿哥并无祸心的,臣妾胆敢以此残……残躯作保……”
“罢了罢了,”康熙叹道,“别说这个了,朕不过是一时气话罢了。等你好了。朕还要晋他做郡王呢。你放宽了心吧。”
“臣妾……怕是不能伺候皇上了……”良妃眸中涌出大颗泪水。“这么写年来,也没……没机会……多瞧皇上两眼……临了还能见上皇上,想怎么瞧,便怎么瞧……狠狠地瞧真切了才……才走……也是臣妾的福分。”
“说什么傻话?”康熙执着她的手,心中又悲又乱。是,当初也是爱过她美貌娇柔的,康熙十九年上,在辛者库与她私会。但当时太皇太后还在,就算是皇上,也不敢造次,直到她珠胎暗结才敢禀明了皇太后,拼着一顿斥责把她调来身边,做个小小答应……一直到康熙二十四年,这五年时光里,他一直是眷恋着她的,她的美貌,她的小心翼翼,她低头地模样,她带泪的愁容……她是那种最能激起男人保护欲的女子,康熙和她,也算是真正恋爱过地。但康熙二十四年里,那个注定了要他命的女人出现在眼前……康熙面对着幻生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愧疚,总觉得之前宠爱了卫倩,乃是对幻生的不公……应该把一颗心好好地封存着,留着,等你来的时候全给了你的呀!怎么会迷恋上那个什么也不懂,只是哭哭啼啼的小丫头的呢?康熙二十四年之后,康熙再也没有宠幸过良嫔,一次也没有。甚至于从来,从来都不曾单独见面,只是在年节各种场合远远一次罢了。偶尔也听说她地消息,她信了佛,她吃长斋,她病了,她又好了……直到刚才也不把她当什么,封她为嫔为妃,也是看在皇子地面上而已。若不是胤禩,她早被遗忘在后宫的某个角落里了,康熙从来也没有想过,这样地遭遇对良妃来说,究竟算不算公平?但他忽然明白过来——她是没有错的呀!自己的怪罪是多么任性的东西,这样地任性,就从年轻时候,一直延续下来,一直延续到现在,一直到现在,还害死了她……
“皇上,”霃瑾跪在下面,大着胆子出生,“八阿哥还和其他人一道跪在永和宫待罪……是否……赦他前来……”
“快,快叫他来,叫他来!”康熙情急地下旨。“其他人——也都叫回家去吧。”他目不转睛盯着良妃,“倩儿,再支持一阵子,胤禩就来了,你会好的,放宽心怀,千万要放宽心怀,今后地日子还长着呢,你也晋了妃位了,朕会常来看你,还有胤禩……倩儿!”
良妃抽搐着,抽搐到无力。看动作,还在咳着,但已经听不到咳的声音了。
终于,她安静了下来。
康熙怔怔地抱着她。
太医颤巍巍地搭脉,然后叩头至地,不起。
胤禩从门外疯狂地奔了进来。
“皇阿玛……额娘……”
屋外暴雨轰然而降。
康熙走出翎坤宫的时候,见到有一排太监低着头一溜小跑,把白绫白被子送进里面去。
效率……真是高呀。康熙眯着眼睛看,恍然间失了神。
含着捧着用心爱着的,离自己而去。撂着摆着远远扔着的,也一样离自己而去。
人生百年……真是神鬼莫测啊。想一想走来的路,烈火烹油,繁花似锦,什么轰轰烈烈都经过了。现今……真的是老了吧。
远处敲了三更。跟在身后不敢出声的太监忍不住小声劝,“主子爷,您累了一日了,还是找地方歇歇吧。”
康熙一愣。那么夜了,要去哪里歇息呢?
原本是打算给良妃个面子,去她那里抚慰一二的——但她死了。又或者,按照平日里这样地心情,可以去景仁宫找那个永远生机勃勃的佳欣,跟她大战一番,洗干净她那蓬勃而出的生命力的——但她,也快要死了。
康熙心中忽然一痛。
“主子,”侯慧春试探地看着康熙前行的方向。“这是去景仁宫的路,主子……去襄嫔那里,还是陈贵人那里?老奴先去传个旨……”
“不必了。”康熙停下脚步,折返。“回御书房吧。”
“皇上?”
“还有些折子,朕批了它。”
“可是……皇上,今儿个的折子晚膳前就已经批完了呀?”侯慧春大着胆子顶撞。
康熙狠狠瞪他一眼。“既然批完了,那朕便不去了——你去,替朕把去年到现在的所有折子都从南书房抱到北书房,再把南书房腾出来的书架拿到御膳房去当柴劈了——你自己动手,不许叫人帮忙,天明之前回来见朕。”
侯慧春苦着脸跪了下来。“皇上,老奴知错了……”他狠狠抽自己两个耳刮子。“皇上。老奴受罚事小。抗旨事大呀!去年到如今是八千多个折子,老奴日以继夜,三天或可搬完……天明之前,是断然回不来见主子的……”他抹了把眼泪,“老奴拜别主子了……”
磕完头,竟颠颠地去了。
“回来!”康熙怒喝一声。“能知道去年到现在共有八千多个折子,也算你当差用心了。朕赦你无罪——你回来。”
“哎!”侯慧春欢天喜地地踮着脚尖回来了,像小鸭子依人一般蹑在了康熙身后。“谢主子恩典!主子仁慈,主子大恩,奴才来世作牛作……”
“行了没?今儿个没来由地聒噪!”康熙不耐烦地挥挥手。
侯慧春眼珠子骨碌碌转。咬牙鼓起勇气。“皇上,说老实话……奴才,是为了皇上难过呢。”
“哦?”康熙来了兴趣,“你?为朕难过?说说看!说得好朕不怪罪,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朕立刻把你调去守皇陵!”
“皇上。”侯慧春老老实实跪下了地。“奴才有时候得假回家,就在那歪脖子胡同那儿,几间新瓦房,一颗大柳树,奴才的妈为奴才讨了个年老的寡妇,带着个拖油瓶女儿一起过。一家子虽是天残地缺,但也算和和乐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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