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南点了点头。

“也许你这样想也有你的道理，可惜我不是你，对这样的事情，我无法释怀。”楚云天说到这里，话锋一转，问道：“你尝过在欢呼和喝彩声中，一个人回到家里，面对着漆黑的窗户，只希望快点天亮的那种心情？你尝试过今宵花天酒地，狂欢极乐，却连自己明日会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甚至说连今天夜里酒醉何处都不知道的感觉吗？”

沈雁南摇了摇头。他的父亲因为公务上的事情，所以平日里在家的时间稍微少了一些，但他有一位好母亲，会在每一个吃饭的时刻等着他回家。纵使夜里和同学出去纵酒狂欢，回到家中母亲依然会为他煮上一壶好茶。

有家的感觉终究是好的。

“我不喜欢那样的生活，空虚、烦躁、焦虑，时时刻刻折磨着我。他们就像是怎么样都驱散不掉的鬼魂，在我的心底划下一道道的伤痕。何况，一个人如果要什么有什么，根本不用自己去奋斗、去争取，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值得去追求的？以前那种锦衣玉食的生活，我一点也不留恋。我喜欢现在的生活，无忧无虑，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像一个普通人一样，不是很好吗？”楚云天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就像是在把握着这些年来他所遭遇的所有的痛苦和折磨，值得细细品味。

“可是不管怎么样，他们终究是你的父母。前些日子你爸到我家去找我下棋的时候，还说起你。其实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里，包括你和八爷这些人的来往，他都一清二楚。他真的不希望你出事。”沈雁南望着这个已经变的面目全非的老朋友，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你说的这些话倒是提醒了我。麻烦你这次回去帮我捎句话：如果他还把我当儿子，以后就少管我的闲事。上次他派来的那些人，已经被我一个不拉的赶了回去。下次如果还有不长眼的在我身边乱晃，我绝对不会像上次那样客气。”楚云天冷冷的回了一句。

“云天，你又何必呢？要知道，这个世界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拥有你这样的家庭条件。他们甚至为此都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你为什么就不懂得珍惜呢？”沈雁南的眼睛里面充满了不解。

楚云天不想再去解释什么。

一瞬间，仅仅一瞬间。如果说前一秒沈雁南还是楚云天的朋友，那么现在他已经不是，或者说，他已经担不起朋友这两个字。

一个人，明明知道他的朋友是条宁愿饿死也不求人的硬汉，还偏偏在他面前称赞他有骨气，是大英雄，这种人，最后身边恐怕连一个朋友都剩不下。

他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们现在所面临的选择，所交的朋友，都不在一个位面上。

朋友这两个字，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变了味道。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楚云天不想跟他在这件事情上继续纠缠下去，索性换了一个话题。

“我能有什么打算。下个月去水木大学报道。”沈雁南将眼前的杯中酒一饮而尽。

“水木大学可是中国现在最有钱途的大学。上一届的九大常委有三位毕业于这所大学。是你自己考上的还是你老爸帮你托关系去的？”楚云天素来知道沈雁南的学习成绩不佳，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总分675分，全省理科第十九名。你说我是自己考上的还是老爸托关系让我去的？”说到这里的时候，沈雁南的脸上洋溢着一丝得意的神情。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想不到当年成绩总是高挂红灯的沈家少爷，现如今变成了门门功课优秀的资优生。世事无常，世事无常啊。”楚云天将世事无常四个字说了两遍，不知道是在说沈雁南，还是在说他自己。

“变得人何止我一个，你还不一样。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有半分当年的影子？你的傲气、你的意气风发，全都去了哪里？！”沈雁南说这话的时候，情绪显得有些激动。

“一个人如果想要一直骄傲的活下去，是要有资本的。在没有获取足够资本之前，最好把骄傲和尊严这样的东西忘掉。因为没有人会在乎你的感受。”楚云天的脑海里浮现出自己刚来滨江市时的情形，血泪斑斑。

“资本？你有的。你的聪明，你的身手，还有你的家世，都是资本。只要你肯回去，一切都不是问题。让我们一起打出一片大大的天下。”沈雁南越说越兴奋。

楚云天摇了摇头，道：“我在这里的生活很好，不想自寻烦恼。你口中所谓的天下，充满了血腥，充满了尔虞我诈，充满了勾心斗角，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你想要的生活？”沈雁南在听闻此话之后，神情也变得冷淡了起来，继续说：“在这样一个小网吧里厮混终身难道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楚云天笑了笑，不可置否。

“楚云天，我看不起你！你还是个男人吗？！你看看你自己，身上还有一点儿年轻人的血性吗？”沈雁南用手指着楚云天，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你喝醉了。”楚云天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又给自己添了一杯酒。

“我没喝醉！你他妈的就不是个男人！老子没有你这种朋友。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沈雁南拉开包间的门，欲往外面走去。

此时，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来的人是肥哥。

“楚老弟，我刚一回来，老婆说你找我。说，有啥事？”肥哥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沈雁南。

“没事，只是想找你一起喝酒。不过现在他喝的有点儿多，看来我得在附近找个旅馆将他安置下。改天再找你喝酒。”楚云天扶着沈雁南，准备往外走。

肥哥适时的退了出来。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搞定。”楚云天到了楼下，将几百块钱扔在柜台上，然后跟沈雁南二人走了出去。

肥哥在后面跟了出来。

“你确定不需要我帮忙？”

楚云天没有回头，只是摇了摇头。

肥哥望着他的身影，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回了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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