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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阅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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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缓缓的前进,我的手机里连卡都没有,我时不时的看著时间,感觉著那有节奏感的後退,记忆里全是子晾的模样,笑的哭的,生气的严肃的,还有他的讲台上意气风发的样子,都已经瞬间成了往事,成了我弥足珍贵的记忆。

只有一点一点的回味著,不让它忘却。

我从来都不知道火车原来可以这麽的快,让岁月一并流逝得无声无息。

广州是个陌生的城市,那里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熟人,不会再有人知道我是个恶心的同性恋,不会有人再拿我当异类看。但我也知道我的生活将从此改变,这不是一次幼稚的离家出走,而是我抛弃了自己,那个在大学里与教授相爱的同性恋。我无法再继续以前的生活,只能自己扼杀它。

我仍然深爱这宋子晾,但是如今我想重新做人。

拖累自己爱的人,比让自己深陷煎熬更加痛苦,如果我无法做到自立,面对生活里的所有苦难,我想我是没有资格去依赖子晾的。

比起我,他坚强许多,也现实许多。

而我,若不死在那个梦里,只能让梦醒来。

{第四十节: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从火车站出来,我找了个小面馆吃碗面条儿,这里的天气已经炎热异常。而我对陌生的地方还是只感觉阴冷。广州,在这里我将怎麽维持生计?我开始踌躇起来。

大大小小的广告四处都贴著,但是真正想找个工作太难了,何况我又没有文凭。

当然广州有广州的好,我大不了去当民工,也能混口饭吃。

我初到广州,对这个城市没有任何的好奇或者好感,甚至我连这里的地区和交通都不算了解。胡乱找了个二楼的小旅馆住著,想赶快找到个工作。我每天都会在想,宋子晾这个时候会不会四下找我,会不会想念我,但是我最终没有勇气给他打一个电话。先逃跑的人是我,我哪有资格去回头。如果这一通电话打了出去,这一切则只会变为一场闹剧。

最後我在应聘了无数次後心灰意冷的去了一个工程队,给人做木工。

我一点也不会,但是有个师傅带著我和几个比我还小的孩子,他们简直像未成年,而我比他们看起来干净得有些不正常。那个姓黄的师傅大家都称他为黄木匠。

第一天搬进那个民工棚,我觉得自己这一生就此完了。我无法回到以前的生活,自然也不能延续以前的梦想。我一直知道钱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却第一次如此深刻的感觉到没有钱的那种压抑,那种惶惶不安,那种疯狂。以前的我,生活得是多麽随心所欲,那时候我任性也好,执著也好都是建立在拥有很多的基础上,而现在这个住在民工棚里,连洗澡都不一定能洗干净的地方,我算是真的告别了那个以前的自己。

我开始渐渐理解原聿说的那句话,宋子晾曾经什麽都没有,现在有了他怎麽会轻易的放弃。

我也是男人,那样的挣扎和选择,我如今完全理解。

夏天很热,广州的热和北京完全不同。我每天天一亮就起来,趁著没人洗个澡,然後去跟著黄木匠做事,然後忙忙碌碌一整天,吃油腻的盒饭,却觉得香得很。他们笑我皮肤太白了,不像是个做民工的,我笑著说过了这个夏天就和大家一样了。黄木匠总会大力的拍我的背,爽朗的笑。

这样的一群人,我第一次遇见,措手不及。

可是,以後我就和他们一样了。

做民工的日子比我想象的过得要快,我常失眠,但是渐渐的因为疲劳和营养不足,我的睡眠越来越塌实。某一个早晨我在黄木匠的小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吓了一跳,我已经完全是个民工的样子。头发乱糟糟的,脸色发黄,很深的眼圈,黑t恤已经洗得要褪色了,而牛仔裤上全是灰,像是夜市买的廉价货。我暗自感叹,我最喜欢的一条levi‘s已经面目全非。

黄木匠拉著我去上工,我却觉得头晕得慌。

看来最近吃不饱已经让我有点撑不住了,我考虑著是不是要去银行动用一点我固定的存款,给自己补一下。但是很犹豫,那些钱是留下来应急的,万一生病或者出了什麽事,总要有点钱防身,但是现在身体已经快支持不住了,要是没熬到明天就晕了,我还得扣工钱,还得去医院,更是划不来。

於是傍晚我请了一个小时的假,提前下工。

去民工棚附近的地方吃饭,天气已经冷起来了,我身上的夹克是黄木匠借给我的。倒不是因为没有钱去买,而是我没有那个心思去。我常常一整天都不说话,他们都觉得我很怪,只有黄木匠照顾我一点,天气冷了,一些人开始穿薄毛衣的时候黄木匠甩了件很破的外套夹克给我,叫我穿著别病了。

其实接过夹克衫的一瞬间我还是有点感动的。

大家萍水相逢,谁对谁都没有义务。

看多了认钱不认命的人,我只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但毕竟没有。就像这一群民工,这个社会最底层的人,大家就是抽最廉价的烟,也会想著同伴抽不抽,可是曾经出现在我世界里的那些人,他们拥有了太多,为了抓住拥有的东西已经筋疲力尽,又怎麽来估计身边的人?

取了钱,我晃荡到附近的一家小馆子,叫了吃的。看著那端上来的牛肉面,我忽然想起了宋子晾的手艺,那个男人一双纤细的手指,什麽都做得出来。

我一边吃面,一面想著他。

想他抚摸我的感觉,那种温暖和美好,简直晃若隔世。而我仍记忆得那麽清楚。

已经离开北京半年多了,我的生活像如今这样的日复一日,我在想有一天,说不定会有小木匠围在我身边叫我陈木匠吧。

那种绝望并不让我太煎熬。我知道,没有宋子晾的生活,就是锦衣玉食,我也开心不起来。

原来,我爱这个男人已经到了这个程度。

我原以为自己可以新生,却没想到,只是换个地方换个方式的死去。

吃过东西以後,我沿著那条路往民工棚走,风吹起来还是有点冷的。不过黄木匠说广州不会冷死人,於是我很宽心。这个城市没有冬天,没有雪,但是我的心也暖不起来。

我的生命仿佛停留在那一刻,宋子晾与我告别的那一个转身。

一边想著他,我一边默默的向前走,突然一束车灯的强光打过来,我下意识的遮一下眼睛,却觉得有东西紧迫的靠了过来,来不及躲闪,身体本能的往後退,却已经来不及了。只感觉到车子的侧面擦著我过去了,我被撞得後退,然後摔了出去。

摩擦到的地方非常的疼,像是某种烧伤一样。刚刚吃过的东西简直要吐出来。

我动了动想站起来,可是,我的右腿断了!

一阵钻心的疼痛从小腿传上来,本来以为只是被撞飞了,结果右小腿磕在石地砍上,断了。这种不见血的伤,总是疼痛来的慢,等我去仔细检查右腿的时候才觉得那痛感难忍,细密的汗水溢了出来。

那辆撞我的车子上走下来一个人。穿得一本正经,我突然想起了当初第一次见到原聿,那个时候他就是穿得那麽正式。我真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还能胡思乱想,只是北京的那些人,那些情,总是牵著我的心,挥之不去。仿佛随时随刻都能冒出来一样。

〃你怎麽样?〃是白话,我大约听懂一点。

〃我右腿断了。〃我用普通话陈述,他这个当街撞人的人还那麽不耐烦,我只能平静的望著他,也许就因为我是个外地民工吧,我想冷笑一下,但是没有那个功夫计较这些了,腿疼得很,只想快点去医院。

〃我送你去医院吧。〃不知道为什麽这个男人看了我一会,居然语气软了起来。

这个情况我只能任他把我扶起来,管他是谁,人口贩子也好,大老板也好,只有先去医院了,我别无选择。反正我现在也是个身无长物的人,他能占我什麽便宜。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他拉起我,把我的左手扛到他的肩上,也不嫌弃我一身这麽脏,坏了他昂贵的西装。

我偷偷瞄了一眼他的衬衫袖口,纪梵西的标志,看来我这次的医药费是稳当了。我呵呵的傻笑一下,要是宋子晾知道我如今是个这样的人,也许会说不出话来吧。

但是,他或许会理解我。他小时候不是也一无所有麽,他得到的一切都是那双手创造的。和我不同,我是个生下来就能满足很多奢侈欲望的孩子。现在的我才是芸芸众生。但是,我仍无法抵挡那些基本的需求,就像变得低俗。

生存的规则在我前面二十一年都没有如今这几个月理解得深刻。

人的丑恶,也不是在学校里看到那点侧面。

可是面对无法改变的东西,唯一能做的就是去适应。人的力量也是弱小的。

这个男人算不得强壮,勉强把我拉上他的小车,我没有说报警,於是他安心的把我拉到附近的医院。在车上,我一句话不说,躺在後面座位上,暖暖的风在脸上,感觉真好。我现在知道为什麽那麽多去追求奢华了,以前的我完全不能理解在经历过了落差之後的那种贪婪。

现在想来,要宋子晾为我放弃一切,真的太难了。

就是他愿意,我也承担不起。

牺牲的人,往往会後悔。毕竟美好的东西都难长久,而世上又并无後悔药。

没过多长时间,车就开进了医院。那个男人有把我从停车场拉到急诊室,一个年轻的女医生正在化妆,看著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带这著个民工进来,一看就知道是发生了什麽事情,於是甩也不甩我们一眼,只说先去挂号。

那个年轻男人立马就转身去挂号,女医生也不过来看看我的情况。

我铁青著脸坐在那里,懒得去感叹世道。我又不是愤青。

等他挂号回来,女医生才慢悠悠的走过来检查我的骨头,不到十秒锺她就迅速下了判断,〃断了,去照片。〃

一系列检查完之後,我发现那个男人的脸色很差,也不知道是不是遇见什麽不顺心的事情了,或者是被我这个民工的事情给烦的。於是在他的目光瞟过来时,我不自然的狭促一笑,他瞬间愣在那里。

最後弄到很晚,我的右腿被打上一个很大的石膏的夹板,住在普通的病房里。而那个把我撞伤的男人仿佛累得已经要趴下了,上上下下缴钱拿片子什麽的,跑得他够呛。

他坐下来,手里多了瓶矿泉水,可惜那不是给我的,虽然我这个时候很口渴。

〃你叫什麽名字?不是广州人?〃他终於开始查起我的户口来。

〃嗯,我是外地的,过来打工。〃

〃你成年了吗?〃他皱起眉头来打量我,那样子还真当我是未成年。真是,我在广州飘了这些日子,早就沧桑得不行了,要是半年前,我还能去伪装一下十八九,先在没有被当成大龄男民工就好了。

我点点头,思考著要不要问他点什麽。

他喝一点水,看著我的嘴唇,又问,〃渴不渴?〃我心头暗骂一句去你大爷的,这不是屁话麽。但我实际上什麽都没说,只是尴尬的点了下头。南方人和北方人不同,没有自来熟这样的感觉。人和人永远隔著一层,连制造一个熟稔的假象都不能。

结果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竟然跑到楼下又去买了一瓶拿给我。

说不感动还真有点假,但是他未免有点太迂腐了吧,或者是嫌弃我同他喝一个瓶子吧。毕竟不认识的陌生民工,天知道有没有什麽传染病。

那男人递一张名片给我,叫王子安。我一听就觉得他家里人肯定是古书读太多或者压根没读过。

某某广告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

我能不能理解为自己出门遇贵人,但是被撞了,也够见鬼的。

跟他介绍了下我工作在什麽地方,叫什麽名字,便没有多说话了。王子安也不像是个南方人,至少我觉得他不像广州人。干净的样子,很好看,斯文得像个书生,不像生意人。眼睛凹得很深,像是连续熬夜的样子。他坐在那里跟我随便聊了几句,等医生进来说病情稳定了就准备离开。

王子安答应我明天去我打工的地方帮我请假,我到完全好为止的生活都由他料理。

终於可以休息一下了,睡一睡有床垫的床,这是他走後我最直接的想法。腿已经不是很疼了,那石膏很重,我肚子又饿起来,但是很快的因为那柔软的床而睡到了深处。

梦魇里的宋子晾站在讲台上画著电路图,那样子很让人觉得如沐春风,我觉得他简直近得触手可及。

难得能睡个安稳觉,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医生已经过来查过房了,换了药之後我百无聊赖的看著窗子外面,想起昨天那个送我来医院的男人,人生的际遇有的时候还真是奇妙。昨天晚上我还在担心自己是不是要饿死了,结果就遇见贵人。虽然这个遇见也他妈的不算好事。

我虽然对外面的世界已经有些了解,不过尚且还嫩得很,这究竟对我来讲是个什麽样的遭遇,我根本说不清楚,因此还是有些不安。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继续把我的医药费付完,我出院以後能不能继续去工地工作,我还能不能继续在这个城市呆下去,我还能继续靠著自己的这双手养活自己麽?

一大堆的问题在脑子乱转,我回忆著自己来广州以後的一段生活,只觉得过於真实而在记忆里显得单薄,或者说,我并不太在意我究竟过得如何,我的心还留在北京某个车街马巷,思念著某个无法忘记的人。

呵,宋子晾,他这个时候是不是也刚好想起我来?

{第四十一节:怎若浮生不是梦。}

百无聊奈的挂著液体,对於现状,我真是有点摸不著头脑。毕竟这也算是很大的意外了。

虽然断了腿也够郁闷的了,但是难得能让人照顾,不用工作。我贪婪的沈溺下去。这样多好,原来那都是真的,学生最幸福。想想那时候的我,天天想著什麽跟宋子晾谈情说爱,没有压力,想去上课便去,不想就逃,没事打打游戏,和兄弟吹牛喝酒。只是,这一切都不再从前,而我也不再是那个陈铭。

〃你醒了啊?〃一个陌生的声音插进我的思绪,我转过头看著病房门口站著个穿白西装的男人,眼熟得很,才反应过来是昨天撞我的王子安。於是勉强的点一点,算是打过招呼了。

他走过,拉了条凳子,坐在我病床边上,〃来,吃点早饭。〃

接过他手里的小笼包,我小声的说一句谢谢。王子安笑了起来,不知道我说谢谢他有什麽好笑的。於是埋头吃早饭,饿得不行的我样子并不斯文,吃了一会,抬头看他正专注的看我吃包子,我一个忍不住,脸红了。他这个人怎麽老是盯著人看,也不知道委婉一点。我脸上有花啊?

〃你是北京来的啊,陈铭?〃

〃去我上工的地方查过我了,没什麽问题吧?〃

听出我讽刺的口气,他只是好脾气的笑了一笑,自从天撞到我之後,他只露出过一次不耐烦的样子,我思考著这个人是不是很好欺负。可是无商不奸,我还是小心点才是。

〃你怎麽没念书了,缺钱?〃

〃呵呵,是缺钱啊,还缺脑子,没学校要我。〃我半开著玩笑说。

〃你才22岁,还年轻嘛。〃

〃已经成年很多年了,必须要对自己生活负责,我现在不能去上工了,你说等我好了,我们包工不要我了怎麽办?〃

被我一问,他倒反而笑起来了,我被他笑得毛骨悚然。

〃笑什麽笑!〃

〃没什麽,不觉得你是会说这样话的人,陈铭。〃

〃那我是什麽样的人?〃这个人说话真是有点古怪。

〃你知道不知道,我昨天一看到你,就想妈的撞到个民工,不知道多烦,结果仔细一看,我就知道,你不像是一般的民工。〃

〃不是一般民工,还能是高级民工?〃

〃陈铭,我是做广告设计的,接触过的人比较杂,你身上的气质可不是个民工能有的。〃

我冷笑一下,最讨厌这种自作聪明的人,〃可我就是个民工,没什麽不一样,你除了负责我好起来,以後我包工头不让我继续做了,你再找个工地当我去做!〃我像是认定了这个人不会跟我较真似的,大起胆子对他吼了过去。

〃小夥子,你还真敢说。〃他再次笑起来,样子确实干净好看,对於好看的男人,我总是一下子又心软了,讨厌不起来。

王子安在病房陪了我一会,大家互相了解了一下,他留了个电话号码给我,给我请了个护工打饭什麽的,之後就匆匆赶去工作了。他一走,病房里又冷清下来。我今天已经说了太多的话,於是闭起眼睛来休息,觉得他这个人不算坏,至少不是为富不仁的人。我还真是命好。

没过一会,我又把手机拿过来,输了王子安的号码进去,把电话簿翻来翻去。只剩几个高中同学的电话,什麽伍世辛、汪棋、宋子晾、原聿的号码都随我那张旧卡一起扔掉了,像是抹去了记忆。但是有一样东西是无法改变的,那就是感情。我抠开电池後盖,那张大头贴还是那麽鲜活,简直有点刺眼。看著宋子晾的笑脸,我的心脏一阵抽搐,那感觉仿佛要窒息了。

我心里最解不开的结永远都是宋子晾。

之後的日子过得很慢,但是我的心情比起前一段日子却好了很多,都是因为王子安陪著我。他一般下班就过来,带这个小笔记本在那里忙活,打起键盘来风快,有时候我催促他走,有工作回去做,他却说回去也是一个人,在这里还能陪陪我。

我有点小感动,於是问他,何必对一个民工这麽好,拿钱砸死他就可以了。

他微笑一阵不说话。他每次都会这样的笑,像是洞悉了一切一样。

王子安年纪比我大了不几岁,他告诉我过了年他就27了,我盘算著,过年了宋子晾就三十了。王子安画画很了得,据他自己说学了十几年,他拿中性笔在我的石膏上画一些漫画的小动物,写一些花体字,医院里的护士都舍不得给我换石膏。

如果我现在有心思交朋友的话,这个人真的是不二的人选。

可是我知道,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要出院了,那时候我必须继续的去面对生活,找工作或者回去做木匠。我的生活不能因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停下来。

王子安像是知道了我的心思,在离我出院前的某一天,他忽然问我,〃陈铭,还想不想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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