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梵不语。

“……我订了后天早上的机票，先到香港找我表姐，然后申请回哥伦比亚的事。我以前的教授想招我回去给他当助理，你知道的，我已经很多年没创作了，我……就快要找不到我自己……”

“后天几点的飞机，我去送你？”

“不用了，反正你也不想要我，何必委屈自己还要来送我的机？”

“桑榆……”他一声轻唤后，心间还是莫名地揪紧。

“别说！纪梵，我求求你，别说了，你想什么的我都懂了，我全都明白。刚才妈也跟我……啊，对不起，我又忘记了，是你妈，对不起。不过我已经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了，至于钟律师那里，你分给我的东西我全都不要。纪梵，我不是个好女人，所以我不要你的东西，我要你欠我一辈子……”

车流交杂的声音，人声对话或是奔跑追逐的声音，光天下的繁华街头，没有人听得清那个站在人群中拿着手机的男人对电话那端说了些什么东西。

终于从右边的街口走到了安全岛上，似乎挣扎了好久，又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东西，最后对上话筒，却只能凝结成两个字：“谢谢。”

挂断了秦桑榆的电话，他回头再望了一眼那几人背影消失的方向，立时便转身，头也不回地顺着人潮往左边的人行横道而去。

木心的小诗，从前的记忆，不管是快是慢都好，全都失落在记忆的洪潮里。

他想过就这样一生，与一个不爱的女人一起，却终究欺骗不了自己的心。

他还记得那个小女生，学校平地下操场的阶梯上，她穿着校服坐在那里，手中一本木心的诗集，仰头看他的时候，眸色里都是青春的光景，“干什么送本书给我？”

“因为喜欢，所以就送咯！”

“喜欢什么？喜欢书还是我啊？”她双颊泛红，说话的时候，双眸灼灼，明明是问着嘴大胆的问题，模样却娇羞到了极点。

“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送书给你是因为你胸无点墨，是该多看点书多充实一下自己了，给你你就看吧！废话怎么这么多！”

她不依不饶，慌忙起身去抓他尴尬转身时的衣袖，那时候她因为溜冰伤了左腿，走路一瘸一拐的，来去都是坐他的自行车。

他想逃，她抓住不放，踉跄着也不放手。

他黑了脸，“殷小乔，你干嘛？”

“说啊！你是不是喜欢我？”

“你……你乱说什么？你脚都成那样了还没大没小的……你要不想要，我拿回去就是了！”

他气怒着抢了她手上的书，她整个人一楞，抓着他衣袖的小手都有些颤抖，大眼睛里立时便泪光盈盈。

“你……你要是脚疼就坐下来，总这么站着肯定会疼，当时在溜冰场里撞上我的时候你还挺开心的，怎么现在就一点疼还哭鼻子？”

回到回上。她委委屈屈扁了嘴，再难受再痛苦，却就是抓着他的衣袖不放开。

他挣扎了几下，又不能跟一个病号做对，莫可奈何将书递了过去，“行了，小姑奶奶，我惹不起你。”

从学校操场到大门附近的自行车停靠点，他背了她在背上，她便俯在他背上悄声冲着他的耳朵：“纪梵，我问你件事情。”

“嗯，你说。”

“木心是男的女的啊？”

他脸一黑，“你能问点有水平的问题么？”

“这问题怎么没有水平了？”说着，她又故意捣蛋似的用自己的小胸在他背上蹭了蹭，“还有，刚才你说我哪里没墨来着？现在呢？有没有一点啊？”

纪梵的脸色暴黑，黑完了又转红晕，低下头去，“殷小乔，别闹。”

她嘻嘻笑着抱紧他的肩头，“那你先回答，木心他是男的女的？”

“男的，如假包换的男的。”他只希望快点回答完她的问题，好逃脱这尴尬的情形。

“哦！那你送本男人的诗集给我，是不是因为你想追我？”

前方的纪梵彻底被背上的小妮子给惹毛，“殷小乔，你就不能说点有营养的话吗？没见过这么耍流氓的……”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她凑上头去在他颊畔一吻，抬眸看他的时候认真，“耍流氓是这样的。”

“……”

“所以呢？你要打流氓吗？”

“不打……”他也无奈得很。

“那你送书给我，是不是因为你喜欢我啊？”

“你妈让我送你上学放学，没说你要问这么多问题的。”

“哦！那就是不喜欢我了。”她的声音失望到骨子里。

“不是！”他慌忙澄清，却立时感觉背上的她振了振，立时就有些上当的感觉。

“那是什么？”

“……你说是就是吧！”他当真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装糊涂，“是什么啊？”

“是喜欢。”

“喜欢书啊？”她张大了嘴。

“喜欢……你……”

她甜甜笑着收紧他的肩头，“这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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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完十字路口的纪梵，不觉就是一笑。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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