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时化缧还能听到池若枫的申吟声,到後来就连申吟声也听不到了。
池若枫被围在人群中被殴打,站在化缧的方位,只能看到池若枫露出的一只手。
那只手不时的抽搐著,有细细血流沿著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蜿蜒而下,渗入泥土中去。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忽然听到劫匪中有一人惊呼:“这小子真的要完蛋了!”
“啧,这趟出来真是倒霉。”众人停了手,劫匪头子望著满身鲜血的池若枫,拈著手指将池若枫口袋内的钱包取出来,生怕污了手,“出过气就得了,我们走。”
池若枫如同条破麻袋般动也不动的躺在那里,只有胸口尚在起伏。他头脸被打得完全变形,皮肤青紫肿胀之外,透亮得似包著层水,满脸满身都是黏糊糊的血迹,已经不太像个人。
就连劫匪们看了也不由觉得触目惊心,拿了他的钱包後便一哄而散。
“池若枫!池若枫!”化缧哭著扑了过去,跪著将他从地上半扶起,“你怎麽样?”
池若枫在他怀里,睁开肿胀得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声音微弱:“我没事……都是皮外伤而已……喂,别哭啊……”
“笨蛋……反正都是要把钱给他们的,你强撑个什麽劲儿啊!”化缧哭得越发厉害,泪水如雨般沿著莹白面颊落下。
池若枫没有力气跟他解释,只觉得脑袋又痛又沈,眼前迅速被漆黑笼罩。
“池若枫!池若枫!你睁开眼睛看著我!”化缧见他这样,只觉得前所未有过的害怕恐惧,拼命摇晃著他的身子,“不许你闭上眼睛!不许……”
就在化缧惶恐不安的时候,一双穿著土布鞋的脚出现在化缧面前,一个带著口浓重乡音的声音在他头顶上响起:“俺始终放不下心,所以半路下车折过来看看……别担心,大哥应该只是昏过去了。”
化缧抬起头,看到瘦黑、穿著红背心的青年站在对面。他背著鼓鼓囊囊的麻布袋,满身满脸的尘土。
“俺……俺爹是村里的土郎中,所以多少能看出来一点。”季铁链被化缧这一望,不好意思的搔搔头,“前面有个小城镇,俺来背大哥去看大夫,小兄弟你帮俺把这布口袋扛上,行不?”
化缧在这个时候见到季铁链,就如同见到救命的稻草一样,连忙哽咽著朝他点头,将池若枫交给他。
季铁链背起池若枫,和化缧一路往前走著好言劝慰,化缧却仍是一路哭得花脸猫儿般。
第五章
小城镇上,池若枫、化缧和季铁链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一个月之後,终究到了要分开的时候。
池若枫的伤此时已好得差不多,只左脚稍微有些跛,却已经行走无碍。
这天中午,池若枫到镇外的售票点买了火车票,回到家中。
刚推开家门,就看到围著围裙的化缧兴高采烈扑过来,踮脚吻了吻他的唇後,不住嘴的问:“啊,你回来了。你买的是哪天的票?我们什麽时候要走?”
“是明天中午的票,我们明天清早就搭的士走。”池若枫微笑望著他回答,眼神中满是宠溺。
“嘿嘿嘿……嗯,你饿了吧。我今天做了饭哦,快来尝尝味道怎麽样。”化缧挽著他,和他一起来到饭桌前,小脸上泛著两朵红霞,带著诡秘的笑。
“是化缧做的?真不错啊!”池若枫看看饭桌,语气夸张的发出惊叹。
化缧被他一赞,脸上的欢喜得意遮也遮不住。
於是两人在那张简陋木桌旁面对面坐下,池若枫掰开卫生筷,开始吃化缧泡好的桶装泡面。
“对了,怎麽没有看到小季?”吃了几口面,池若枫忽然想起来,抬头望向化缧。
“你走了以後,他说他有事,也出去一会儿。”化缧回答後,有些紧张的趴在桌子上望向他,“你觉得……我做的饭味道怎麽样?”
“呃……应该说,水还是烧得很开……”池若枫用力想了半天措辞,想不出什麽实质性的评价,只有来个慷慨激昂的总结,用力一拍桌子,“总之,实在是太好吃了!”
化缧展开灿烂笑容的同时,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季铁链出现在门口。
当季铁链看到池若枫的一刹那,脸上神情变得非常僵硬。过了片刻,他才放松下来,不自然的和池若枫打招呼:“大哥这麽早就回来了?”
“嗯,是的。小季你过来坐。”池若枫看见是他,连忙放下手中的筷子,朝他招招手。
季铁链小心翼翼走到他身旁,屁股挨著板凳边沿坐下。
“小季,你应该知道,我明天就要和化缧离开这里了。”池若枫从怀里掏出个皮夹放在季铁链面前,“钱虽然不多,也够你回家和路上的花销。”
“大哥……我、我……”季铁链望著面前的皮夹,将头狠狠垂下,忽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泪水从眼眶中漫溢而出。
“小季,别这样。山高水长,总有再会的时候……”
池若枫刚说到这里,顷刻间觉得身子像被冻住了般,又冷又硬的僵在凳子上。
他看到十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察破门而入,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
“小季!”池若枫被武警们按倒,双手反铐,疯了般在地上挣扎嘶吼,“是你出卖了我,是你出卖了我!是不是?!”
“大哥你知不知道,通缉你的奖金是多少?”季铁链慢慢走到他面前,被按入尘埃的他却只能看到那双穿著土布鞋的脚,“五十万。俺一辈子,也挣不到这麽多钱。”
“小时候,俺和哥姐们偷偷捡别人家扔掉的苹果皮,洗洗就拿来吃。长大了到城里去,汗珠子摔八瓣赚钱,一分一分小心的攒钱,还是会被人看不起……大哥,这些你从没有经历过吧。”季铁链的声音越来越粗浊和高昂,“所以俺不後悔!俺虽然有点难过……但是,俺绝对不後悔!”
池若枫看到有两瓣清泪自头顶滴落下来,化做面前尘埃上的两点水渍。然後那双穿了土布鞋的脚,朝背离自己的方向大步离开。
他只觉得心脏被一只巨大无形的手顷刻握碎,汩汩流著鲜血。被所信任的人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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