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在办公室里吃过午饭,鲍主任打来电话,让我赶到车站医院去。
当我热汗直流地赶到车站医院门诊部,鲍主任隔着老远笑咪咪地朝我招手:“哦!小黄,你来得很快嘛!好好,年轻人守时间,很好,很好!”
说完,他一步三摇地踱着四方步走进了一间诊室,我留意到门口墙上新贴着一张红色海报,“特聘骨科专家鲍主任长期驻诊”几个大大的黑墨字下面有几行中楷,无非是老鲍的资历和“手到病除”之类。
门诊室很大,分置得很简单,用白布单拉成内外两间,外间放着张写字台,作为我和老鲍接待病人的地方,里间安置了几张木床,准备等一会儿让病人趴在上面注射。
今天是老鲍在车站医院挂单的第一天,因事先在《新民晚报》上登了广告,病人来得很多,我一面忙着给老鲍记录病历,一面开票让前一个病人去交费,随即给老鲍准备好针筒和药水交到他手里,空闲时候挨个观察病人有无不良反应,整个下午,陆陆续续看了四、五十个病人。
一个疗程收三百,今天一下午实现了一万多的gdp。
收摊的时候,我挺着又酸又麻的腰眼,从口袋里大把大把地往外掏病人交来的收据。鲍主任笑逐颜开地点着白纸条,同时在小计算器上飞快地按着,好象面前一堆已经变成了黄的条子,白的大头,绿的美刀。
我坐在老鲍对面的椅子上,望着他喜孜孜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算完了,满意地出了一口气,说:“嗯,好啊,一共一万六千五,哈哈!小黄,”
他看了我一眼,“等急了吧?”
我刚要客气一句,交费处的女孩子抱着钱箱走了进来:“啊哟!鲍主任,不好意思哦,让你久等了……”
老鲍不耐烦地用右手在空中一劈:“哎!不要讲客气话!你那收了多少?”
“哦,一共是一万四千五百五十块钱,对不对?”
“什么!”
老鲍的眼珠瞪得有鸡蛋那么大,“数字不对!你算错了,再算一遍!明明是一万六千五,怎么少了两千?”
“少两千?”
女孩停了停,脸上浮出一丝冷笑,“还有药费咧……”
“药费?”
老鲍一怔,显然他忘了在谈判的时候堵上这个漏洞,“那那…那也不能收那么多呀!五十几个病人收了人家两千的药费,这太说不过去了吧?”
他两手手心朝上往外一摊,眼睛期待地看着我。
我暗自核算了一下,少算两千块钱就损失了我的二百,岂能善罢甘休?
“就是呀,一个病人光药费就要花四十块,这个药价定得不合理,”
我凑上去帮腔。
“就是呀!药价不合理!”
老鲍有了我撑腰,愈发得意地摇晃起脑袋。
“我们医院的药价是物价局定的,又不是我们想怎么样都行,”
女孩冷冷地看我一眼,“再说,你们医院的药价也是物价局定的哦?”
“这,这……这,”
老鲍一时语塞,和我对望了一眼,无可奈何地坐回到椅子上,“好吧好吧,”
他摆摆手,“按你们的算吧……”
天色已经发暗,初秋的上海,明显地感觉到白天变短了。揣着一千四百五十五块,我蹬着自行车慢吞吞地骑回了家。
快到家的时候路过“顶顶鲜”超市,我下了车走进去想买一桶农夫山泉。正提着水排队交钱的时候,有人拍了拍我的肩,我回头一看,孙东正冲我“嘿嘿”直乐,油光光的头发梳到脑后,扎成一把辫子。
“要死呀,你男扮女装啊,走出去吓得死人哪!”
“拆那!”
孙东不屑地瞪我一眼,“你当你有多少好看?头上半光不光,活像发了芽的洋山芋。”
(bsp;我鼓了鼓眼睛,想不出话回击他,眼珠一转,见他两手提着满满的购物篮,里面尽是些面包果浆和罐头肉之类,刚要发问,被他的眼神制止了。
付了钱走出超市大门,孙东面带得色地把我拉到一旁,低声说:“想玩玩吗?下个礼拜五夜里来,替你介绍几位新朋友,……今朝不行啦,人太多了不大好,下趟,包你见识新花样。”
家里照旧冷清清的。
以前徐晶在的时候,她比我下班早回到家,每天我推开家门,迎面都是“叮叮当当”的厨房家伙响,混合着扑鼻的油烟味。现在,我独自坐在饭桌旁,嚼着楼下小吃店买来的肉包子,喝着奶粉“勾兑”的人工牛奶,嘴里直淡出个鸟来。
“铃铃铃…”
老妈打来电话,让我去吃晚饭,我望了望满桌零乱的包子皮,推说吃过了,老妈悻悻地放了电话。
刚搁了电话听筒,关先生的电话又来了,催促我赶快把最近一期的译文交给他,我答应了他今晚就给。
收拾了一下桌子,我找出两片存得满满的软盘带在身上,下楼给关先生送去。关先生见了我直说“瘦了”我笑笑,接过他递来的前一期报酬,离开了。
************姜教授见了我很陌生,完全不记得我曾是他的学生。他满腹狐疑地看着姜敏把我迎进她的房间,一语不发地关上书房的门。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头发剃得这么短?”
姜敏让我坐在小书桌旁边的藤椅上,她身上穿着居家的睡裙,慵懒地斜坐在床头,一只手轻轻拍打床上襁褓中的婴儿。
她比我最末一次见她时胖了些,下巴的肉有点下垂,可是气色很好,脸膛红彤彤的泛出油光。
“刚回来,今天来看看你和小孩,”
我凑过去,弯腰看着熟睡中的孩子,“你上次电话里说是女儿?”
“唔,是小姑娘,”
姜敏头也不抬,继续隔着小毯子抚弄婴孩,脸上露出无限满足,半晌,她抬起亮亮的眼睛问,“喜欢吗?”
“喜欢,我的女儿,当然喜欢,”
我笑了,轻轻地从床上抱起孩子,“真像你,尤其是鼻子。”
我端详了一会儿说,亲了亲小月湖光洁的前额。
“呵呵呵……”
姜敏快活地大笑起来,“乱讲!她是大蒜鼻子,像你,哈哈!”
孩子被弄醒了,咧开嘴巴“哇哇”大哭,姜敏从我怀里接过去,揽在臂弯里摇晃,一面哼哼着哄她。
我环顾四周堆得密不透风的家俱:“你的东西都搬回来啦?”
“呣,东西先弄回来,省得以后烦,”
姜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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