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下室内,被绑的犯人跪在略微倾斜的水泥地上。枪口很近后脑勺,枪响后,被处决的犯人就扑倒在地,泛着白沫的污血顺着斜坡流向墙根,从下水口的网眼落进地板下隐蔽的导流槽。挟300米/秒初速,手枪弹轻松洞穿头皮颅骨的防护,破坏掉脆弱的脑部。一盏盏生命之灯递次熄灭,而枪手心中的愤怒仍丝毫未减。整个地下室都笼罩在一片恐怖的气氛之中。没少见死人的懒虫提枪的手也觉得沉重起来,突然,枪口下的犯人扭过脸来――懒虫惊异的发现那是自己的脸――他记得自己大声的喊了:那是我!可枪还是响了。从恐惧中惊醒的懒虫大瞪着双眼再也睡不着了。
一翻身,他从床铺上坐起。不大的房间足够一个人容身。可这浑身的汗?懒虫掀去被子,下床脱下汗衫搽身上的冷汗。背阴的屋子里有股很重的湿气。单身汉没几个记得晒被子的。个把月了,还是噩梦连连,弄到现在,自己都不敢正眼看芝麻。一个人处决那么多手无寸铁的家伙,要多狠的心啊。芝麻真会向我开枪吗?轻轻拉开窗帘,眼前是冷清的操场。还有树梢上的青天,忧伤的星星会躲进阳光里让你看不见,从来也不担心自己生死。如果没有新的一天就好了。永远是现在,静静的偶尔一点小风多好啊。没有出操时的热闹,没有出任务时的提心吊胆。他转过身走到枪架前用指背轻触着步枪的管子。枪管凉凉的。打过后会变的很热,仿佛也有生命一样。懒虫就这样赤膊徘徊在自己的房间,再也没合眼。
星期一的早餐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稀饭、馒头、包子、炸鸡蛋、煮鸡蛋、泡菜、热干面等等餐点随你挑选,完全免费的自助餐。所有军官都可凭配发给个人的进餐卡进餐厅过早,而进餐费用是军部后勤统一拨发给餐厅的,军官们可以不花自己的钱吃饱肚子。出操的汗水还粘粘的附在脊背上没干透,温热的稀饭就已经下肚了,舒服。懒虫埋头吃着,抬头见到芝麻坐在了身边,竟然惊的扯钩打起嗝来。
见鬼了?怎么老躲我。
在懒虫身边坐下的芝麻低声说道。事到如今不弄清真相,别说朋友没得做,就连兵也不消带得了。
哪有。
来营部。
听口气懒虫就知道芝麻生气啦。看着起身离开的芝麻,懒虫心中也升起强烈的紧迫感。虽然不知道会有什么发生,也没说确切时间,但他相信自己的感觉没错。匆匆吃毕早餐后,懒虫就直奔营部。
芝麻果然在办公室里独自等着。抽了根烟后,还是谁也不说话。芝麻想着一整天的事情,实在没时间这么耗,只好先开口了。
最近遇到什么事情了?
没有。
不搭理我,躲我。为什么?
懒虫闷头不做声,答不上话来。如果说在餐厅还能敷衍一句,那眼下的情形就不行。
是不是我有对不住兄弟们的地方?
没有。
哪有什么你倒是说啊!
芝麻突然提高了声音,焦急的神情中透出刺人的严厉。懒虫抬头瞟了一眼,嘴动了动,终于道出了实情。
最近老做梦,梦到被你枪毙。
不会吧?啊哈。芝麻一听这话忽然笑了起来,上前搭住懒虫的肩膀紧捏了一把,整个人完全放松了:怎么你做这么希奇古怪的梦呢?旁边有女的莫?
没有。只有白面根的手下。
那些挨千刀的。你该不会梦球了一个月吧。
差不多。
就因为这个?
我干不下去了。
话一出口,懒虫觉得心里好畅快啊。
哪你干什么?
不晓得。
把你的连带好。有什么就直接跟我说。私下的,公开的,都行,千万别闷着。你闷着,可让我怎么猜得透你呀好兄弟?我们要交谈,要愿意看着对方,要一起出生入死的。妈的心灵感应能当饭吃啊!我两个谈恋爱啊?
那样太残忍。
懒虫这轻轻的一句话把芝麻砸晕了。做一个好人的心念被从小到大的灌输着,有关好与坏的形形色色,都把残忍描摹在坏人的身上啊。谁都想做个好人,以为自己是个好人。如今最亲密的战友如此直接否定自己的做法,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啊。母亲不幸身亡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再次齐齐涌上心头,芝麻忽然觉得好委屈,觉得好无趣,房子都旋转起来,万事皆空!他身子晃了一下,扭头背向懒虫,咬紧牙关走到自己办公桌前,不知为何眼里竟噙满了泪水。窗外明亮的景致模糊一片,晃悠着仿佛即将崩塌。芝麻努力克制自己,向前倾着身子,用力的瞪着双眼,不让泪落下来。但无处可去的泪水还是落下了一滴,滑过脸颊,吧嗒一声跌碎在铮亮的木地板上。
我老娘死的怨啊!好惨啦!
听到芝麻这压抑带着哭腔的诉说,懒虫顿时悔恨不已。两个人就这么面对着一个方向,好一会儿都再没说一句话。看着芝麻略显单薄的后背,懒虫怎么也无法再把它跟高中同学芝麻结合到一起;有的只是营长,一个硬的超过石头的营长。他看见芝麻抬起左手,却看不见芝麻用手指挖着眼睛,把泪水抹到军装上。
你真的干不下去了?
芝麻转过身来,哭过的一双眼反倒格外显得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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