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蒙昭的身影倏然便消失了，铙歌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屋中烛光幽暗，隐约的香气与烟雾袅袅地散开来，仿似古人“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的场景。她知道这里有只小香炉，只是平日里也没这般的心思，便一直冷落着，这时突然想起来，就取来放置到香几上，烧了些炭放在里面，又撒上细香灰，添了云母之类的隔火，这才捧过香盒，以香著拾起几颗香丸放在里面慢慢烤着，这些个动作琐碎至极，做起来虽是温婉贤淑，却怎么看都像是失意妃嫔的无聊之举，更增了这屋子里几分淡淡的哀愁。

铙歌就怔怔由着自己慢慢地往里面加香丸，不时地伸手去谈一下温度，只觉得它的燃烧不是为了这屋里的人，只是放得久了，燃掉了才觉得这一世偷生原只为了片刻的芬芳。

“绿衣捧砚催题卷。”她轻声念着，忽的一笑，走到几案旁坐下来，提笔开始画起各种机关布局，只见上面笔触细腻，每一处都极尽心思，只是铙歌依然蹙着眉，几张纸都是往旁边一丢，最后终于将笔也是一扔，坐在案几边出神。

其实到这个山洞来她并不觉得丝毫委屈，本来造这件东西就是自己的夙愿，如今有这个机会已是求知而不得，又何来委屈之说呢。可是她现在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屋子里是萦绕的淡淡香气，渗入鼻孔来也是清爽，头脑里的图纸非常清晰，可画出来却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缺陷。之月说她不是那个人，他说的人到底是谁呢？

铙歌再也想不起来这个地方还有谁会是比自己更精通奇淫巧术的。从小时候她就为此着迷，从各处搜集各种关于这方面的书籍器物，小到一件小小的鼻烟壶，大到密室地宫，几乎没放过为人所知的任何一件，如今她还留着以前费力找来的一只小巧的扳指，翠绿的颜色，光滑无比，谁能想到那里面竟然藏着剧毒，想必是古时达官贵人应急所用。为了那件东西，她费了很久的时间，光找机关的所在就用了几天，然后又模仿着做了一只，可喜差强人意罢了。

如今这个可以称作地宫的地方也大概和那扳指一般，务必是要有极为光滑的表面，不能给人瞧出一丝瑕疵来。

铙歌脑子里一片片空洞的立体图形与立体图形的交叉结合，简直像是开启了电脑的屏幕保护程序，有秩序地飞舞着。可是等到终于快要重合时，却总会有某一点变得模糊，仿若突然丢失掉了。轻叹一声，她起身加了香片，忽的想起张爱玲的小说《茉莉香片》，说起来这两样东西没有半点关系，一个是熏香，一个却是茶。张爱玲说：“我给您沏的这一壶茉莉香片，也许是太苦了一点。我将要说给您听的一段香港传奇，恐怕也是一样的苦――香港是一个华美的但是悲哀的城。”于是她讲了一段似这茉莉香片般苦涩的故事，那么铙歌呢？她此时燃着香，是不是便该讲述一个似这香般飘渺无形的故事呢？

香港的各色人生时需要透过那茶的雾气看的，而这战国时铙歌的命运是通过这香气弥漫的石屋揭示的。

她神色一动，淡笑道：“出来吧。”

立时，屋子里就响起了一串爽朗的笑声，“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蒙昭从屋顶翻下来，一下子便躺坐到了榻上。

铙歌笑盈盈的看着她，不知怎地，对眼前这个人始终无法以敌人相待。“蒙姑娘一点儿都没变。”

“你这是在讽刺我喜欢藏在别人的屋子里吗？你可错了，我可不大喜欢这样藏的，不过你这里是例外，你大概是不会将我交给外面那家伙的吧。”她懒洋洋地躺下来望着屋顶，嘴里还嘟哝着，“唉，这可真舒服，不用整天跑来跑去的，就在这住几天好了。”

“那可好了，我在这里也没个伴呢。”铙歌整理了案上的图纸，一股脑丢尽了垃圾桶里。

“呀！”蒙昭惊呼，忙把它们拣出来，“画的好好的，怎么扔了？”

铙歌摇摇头，“我想要一张没缺陷的，这山洞想必已经被很多人知道了，所以我要使它能够困住一切想要闯进来的人，而这些人里定是不乏能人异士的，所以即使他能看出是什么样的机关也不能窥探其中任何的细节。”说着脸色就暗了下来，“我脑子里想到的就只能是这样了，或许我真的做不成这个了。”

蒙昭看着她快要流出泪来的样子，一阵手足无措，索性闭了眼不再看她。

铙歌看到她的表情，扑哧一笑，道：“蒙姑娘可知‘女子’二字是怎么写的？”

蒙昭却不再理她，发出一阵呼噜声。

铙歌神色一肃，“我知道你这次来不是为了说这些的，这图纸虽然珍贵，你却也并不放在眼里。蒙姑娘既然来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蒙昭无奈地爬起来，“你还真是细心，连这个也猜到了。”她停了一会儿，怔怔看着袅袅青烟从香炉中飞出来，然后接着说，“你可知道，当日也是这般，那女孩静静地等着这炉中的香气弥漫到整间屋子里神色间虽然平淡，却隐约可见一丝恐慌。我便心生好奇，打算仔细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其实我那天只不过是随处走走，恰巧便走到那了，却没想到这样一停留竟然就很久。”她声音迷离，伴着这若隐若现的清香一起，似乎回到了那个时候的记忆里。

铙歌看着她，认真听着，心里泛出一股酸涩，那女孩该长什么样子呢？竟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细腻如丝缕的哀愁。那记忆大概自己也该有一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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