铙歌看着之月吃饭,心里有一种幻想,要是能一直这样生活该多好呢。她淡淡一笑,即使自己不是铙歌,眼前此人也不是良好的托付终身的人选,也就安心过这么几天好了。不过说实话,之月真不愧是正宗的王子,即使并未在王宫里呆上几日,仍是这般有礼有度,撇去其他不说,光是这吃饭的模样就能给人看个够了。
“你看什么?”之月终于忍不住抬头问道。
铙歌一愣,只道:“没什么。”她走到自己的房间取出一盒子东西放到案几上,把碗和碟子之类的都推到之月那边去,“你吃的这么慢,今天这些碗啊什么的就委屈你洗一下吧。”
之月却并不答话,伸手从她的盒子里拿出一块脏兮兮的东西,“这是什么?大粪吗?”
“可能是吧,不过这是从山洞里取来的,如果是大粪那你是不是在茅坑里过了很久呢?”铙歌把石头拿回来,又取出一把刀子,一张粗纸,细细琢磨起这块不起眼的石头来。之月也不吃饭了,两只眼睛直直盯着她,似乎觉得看着这样一只丑不拉几的石头变成闪亮亮的宝玉很有趣,许是闷了太久了吧。
铙歌同情的看了他一眼,道:“晚上不会有饭吃了。”
之月一怔,忙继续吃饭,“你什么时候从山洞里弄来的东西,怎么我不知道?”
“我在那里随便拿什么是你吩咐的,自然不会注意到。想必你还巴不得我多拿些好制作好的机关呢。”
“你这是在埋怨我吗?”之月顿时冷了脸色。
“你也不必为此而生气,原本去那山洞就是得益于你,如今总算是出来了,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只是不知你又能如何对付我。我只在想我肚子里的这个你要了又有什么用处。嬴异人找他可以是因为这是他的孩子,云衣找他可以是想要以此作为步步青云的阶梯,赵佑端找他是可以为了昔日的赵允,那些黑衣人要他许是因为与秦国的憎恶,可是我却不明白之月你是为何。周朝王子的身份于你想必只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如若真的在乎这样的身份,你又何必要公开它以使自己站在风口浪尖上呢?我来到这里只不过短短数月,却也见识到了不少,原本二十年不曾知道的如今算是看了遍,也自不会再抱怨什么。只是既然之月找到这样的地方可住上几日,我心里欢喜,不想有谁来将我的欢喜拿了去。之月要设计一些陷阱,寻一些线索,找一些人,完全可以躲过我的眼睛,不看则不心烦,之月可能答应?”铙歌两只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之月,却是古井不波。
之月叹气,“你既已明白此中事理,又为何定要我的允诺呢?即使近日应了你,也许明日便会违了这般约定,到时之月岂不是不可再来见你了吗?”
铙歌冷冷一笑,“你们这样的人,最重的或许不是亲情或者忠诚,只不过过不了‘承诺’二字,今日你说出口来,他日必定不能反悔的。”
之月不应,信步走到窗前,唱道:“高台镜兮洁且明。高台镜兮洁且明。鉴妍媸兮美恶分。鉴妍媸兮美恶分。全一真兮禀虚灵。全一真兮禀虚灵。具众理兮应感神。具众理兮应感神。忽蒙垢兮蔽埃尘。忽蒙垢兮蔽埃尘。”每句都有重复,显是心中积闷已多,被铙歌这样一闹便一股脑地抛了出来。
铙歌不再说话,低头认真地弄手里的玉。心里却想起当日在末府的事情,眼睛酸酸涩涩的,她本是重视诸般情谊的人,本来还打算忘记前尘,就这样老死在这里,如今知道了众多真相,却不敢再去想了,生怕似前世一般生死都无法从自己的愿。
这块玉是她偶然间看到的,本来依那里的地形并不能不能出什么好的玉石,这块也可能是某个人不小心遗漏的,与众多石头堆在一起,想来应是以前没有清理干净。但不管怎样,它被铙歌看见并且如今已是她的了。
铙歌不知道这玉此时在想什么,不能强加给它自己的想法,认为如今把它从无前程的石头变成了玉就是一件喜事,值得庆贺,也许它此时正在流泪呢。那个石堆是它的家,那些黑黢黢的石头是伙伴,平平淡淡地过着也比如今变成了玉,被众多人觊觎要强一些。“不然它何必要给自己一身黑色的外壳呢?”铙歌这样想着,下手慢了些。她生来是做这些事的,毁在自己手下的石头早已不计其数,哪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想着去保持它们本来样子的。
不过这的确是一块好玉。如今只打磨出一个角便露出了里面淡淡的散逸的微光。铙歌心下欢喜,却又不知怎的这欢喜蒙了一层尘垢,看起来更像是淡淡的哀愁。
“这果然是好玉。”之月此时也凑过来。
“自然是好玉。”铙歌也不去计较刚才的事,面上露出得了此玉的愉快心情。
之月看了她一眼,“如今你也学会掩饰自己的情感了吗?”
铙歌一惊,手没握住,那玉便掉了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她惊疑不定地看着之月,见到他眼睛里装着的无奈和可惜,想起那句“幽兰无人兮终自芳,郭璞蒙垢兮岂不洁”,心里一揪,知道之月此话虽短,却是实实在在的真心话。她暗自后悔今日为何猪油蒙了心,定要和他讨论这人心之事,“之月”之意便是“无归”,仅从此二字就能看出来的。
“你何必要说出来呢?”铙歌轻轻叹道。
之月却如释重负,“人生何以得知己,你虽是女子,却比世上男子更为豁达,之月将心中话交予你有何不可的?”
铙歌看着他,笑了起来。这话似乎甚为熟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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