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过后,酒馆的生意冷淡下来,李小遥终于有时间能从闷热的厨房里走出来休息一下了。他是这家酒馆的一名杂役伙计,负责给主厨师傅配菜,有时候也替主厨炒炒菜,但那都是在遇到一般客人或者主厨师傅犯懒的时候。
说到厨艺,李小遥在这家酒馆干了差不多三年,南北菜系,东西菜肴,只要叫的上名的,他都能做出来,只是遇不到上品菜的行家,也不知道自己的手艺如何。平日里,要是来了一般的客人或者行脚商,他们也只是注意酒馆给的饭菜是否量大而已,对于炒菜者的手艺却是忽略不计。
不过,这在李小遥看来已经是相当不错了,毕竟他们也没有嚷嚷道让酒馆的老板给他们换菜。可见,自己的手艺还算过的去。
虽然现在已经正处仲夏,晌午过后的太阳有些毒辣,但长时间在高温的厨房里乍一出来,李小遥还是感觉后院要比厨房凉快很多。
他找了一个阴凉的地方坐下,刚想眯一会就见酒馆老板的儿子宋钱神神秘秘地摸了过来,坐到他身边低声说:“李哥,我有件事儿要和你商量。”
这家酒馆的老板姓宋,地地道道的财迷,但为人不错,只要不和钱扯上关系什么都好说。宋钱是宋家的独子,却为人慷慨仗义,平时镇里那户人家有了困难,他常常会背着老爹去救济一些,因此挨了不少打。可虎毒不食子,久而久之,宋老板对宋钱这种在他看来是败家的做法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了。
李小遥和宋钱可以说是从小光着屁股玩大的,三年前他俩十五岁的时候,李小遥的母亲病重需要钱看病,多亏了宋钱从家里偷出来的银子,这才捡回一条命。为了报答宋钱,同时也为了让宋钱免去一顿皮肉之苦,李小遥甘愿为宋老板免费打工,直到还清债务。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干就是三年,从还账到现在每月一两银子,可以说都是宋钱在这个家逐渐长大,逐渐有了发言权的结果。
今年宋钱和李小遥都已经十八岁,宋老板如今已经有些意思要把酒馆交给宋钱搭理,只是他担心宋钱那个败家的毛病才迟迟没有做出这个决定。
宋钱对李小遥有恩,虽然俩人是从小无话不说的兄弟,但小遥的心里还是有点感激宋钱,所以听到他要有事跟自己商量,连忙打起精神,问道:“什么事儿?不会又是给谁家钱让宋老板发现,找我给你想办法?”
宋钱摇摇头,道:“要是这事儿就好办了,你也知道我从小到大为这儿事也没少挨打,现在不照样还好好的活着吗?是另一件事儿,可以说如果这件事儿让我家老爷子知道了,估计他会把我五花大绑扔到柴房里,一辈子也不会放我出来。”
李小遥见宋钱说的认真,心里不免对他说的这件事儿有些好奇,追问道:“到底什么事儿,你不要卖关子了,你不说,让我怎么帮你。”
宋钱四下看看,见后院就他们俩,但还是警惕地附到李小遥的耳朵边低声道:“下个月初十,是太华山天机门每十年一次的招募大会,据说凡进入天机门的人都能修道成仙,御器飞行,随便一人便能活上百岁。李哥,我想去,但这十八年来,我从来没出过远门,我想让你陪我。”
李小遥惊愕地看着他,对于天机门的了解,李小遥要比宋钱知道的多,毕竟李小遥在打工还债的一段期间做过跑堂小二,听来往客商、江湖人士谈起过,依稀记得那是正道领袖的所在,每次招募大会想进去的人都是消减了脑袋往里钻。但天机门从立门开派,便对收徒秉着宁缺勿烂的宗旨,无论你背景多大,家财几何,只要不符合他们的要求,便统统扫地出门。
“怎么样李哥,你到底跟不跟我去?”宋钱见李小遥出神的看着他,心中不免有些着急。
李小遥思量着说道:“小钱,天机门我曾听食客们说起过,只是他们收徒甚严,稍有不合便要扫地出门,况且修真练道,这东西也是要看天分的,几十年如一日,说不定还不如天分奇佳的人一年的成果。不是这次我不帮你,只是你想我们平头百姓,能有多大的机会?”
宋钱胸有成竹地说:“李哥放心,我已经准备妥当,只要跟我爹说咱们出去游玩几日便回即可,想必他也不会识破。如果招募失败,咱们也算散散心情。如果一旦成功,届时托人给他稍个口信儿,天机门的名头就够他开心一辈子的了。至于资质问题,李哥也不用担心,即便能入得天机门,想必资质也差不到哪去,只要后天勤奋点,早晚会有大成之日。怎么样李哥,你到底跟不跟我去?”
看着宋钱炽热的目光,李小遥虽然有万般不愿,但一想起如果不是面前的这个人,估计自己的母亲早就已经死于疾病,自己也已流离失所。如果拒绝,心里便定然会有些过意不去。
“好吧,我就陪你去一趟。不过,如果你真的被招募进去的话,我再自己回来,给宋老板稍个口信儿。”
“怎么?”宋钱有点不明白李小遥的意思,疑问道:“你不打算参加招募?”
李小遥笑了一下,摇头道:“我家里还有老母,现在已经高龄,我要这一去不回,她一定会朝思暮想,我舍不下。”
宋钱一想也对,但他俩从小大到什么事儿都粘在一起,如果真的就这么分开,宋钱还真有点适应不了。不过,就因为这样,宋钱很了解李小遥的性格,他是一个孝顺、老实、仗义、说一不二的人,一旦决定的事情,谁都改不了。幸好,李小遥已经答应陪他走这一遭,其余的奢望也就无可紧要了。
“好吧,就这样。”宋钱兴奋地站起来,说道:“李哥下午就不用上工了,我去跟老爷子说一声。你回家准备准备,咱们明天出发,边走边玩的话,应该在月底就能到了,时间还是很宽裕的。”
回到家,李小遥的母亲正在院子里做一双新鞋,听见远门响,抬头看去,是自己的儿子,心里不免有些惊讶。看看天色,似乎还没有到下工的时辰,有些讶然地问道:“小遥,今天怎么回来的比往常早啊?”
李小遥走母亲面前,蹲下看到她手里的新鞋,笑道:“娘,这又是给谁家的孩子做的鞋啊,我怎么看怎么不像是给婴儿穿的,太大了。”
他娘撇了他一眼,溺爱道:“你这孩子!整天就知道嬉皮笑脸,也不知道给娘找个儿子媳妇回来,好到时候让娘也给孙子做双鞋。”
李小遥腼腆地抓抓头,站起来看了看水缸的水,已经不多了,想到明天自己要出远门,一走少说也得两个月的时间,要是水用完了,娘一个人在家也不方便。于是,拿起水桶就要到井边挑水。
他娘连忙叫住他,喊道:“小遥,缸里的水不是还有嘛,你刚下工回来先休息一下,别太累了。”
李小遥笑了笑,道:“娘,我不累。”
他娘心疼道:“你这孩子!”说完,又想起什么,连忙喊住他说道:“回来回来,跟我这比比鞋。”
李小遥一脸狐疑,但还是走到母亲身边,把脚伸了出去。他娘拿着手里的鞋对着李小遥脚上的鞋比量了一下,不大不小,才放心道:“好啦,打水去吧。”然后似乎在自言自语地说道:“昨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要出远门,跟我说最多两个月就回来,可是我等啊等,一晃过了五六年也没见你回来,我心里那个着急,但又一点办法也没有,生怕你在外边出点什么事儿娘不知道,就这么丢下娘一个人自己走了。梦到这,我就醒了,出了一身汗,这才想起来我已经很多年没给你做新鞋了……”
李小遥心里一酸,喊道:“娘,我明天确实要出远门……”
他娘没抬头,依然做着那双新鞋,但嘴里却说道:“有时候,老人做的梦是可以预知未来的。小遥啊,记住为娘从小对你说的话,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让别人看到你后背腰间的那块掌型胎记,为娘还想你平平安安地回来呢。”
李小遥愕然地看向母亲,自己腰间的掌型胎记从他记事起就伴随着他,每个月的满月之夜,都会有无比炽热的疼痛感从那个地方传遍全身,而他自己的身体却如坠冰窟一样寒冷。一直到满月结束,或者光华被乌云遮住为止。每每此时,母亲都要给他按摩全身,以解痛苦。
他不知道为什么,也曾经询问过母亲,只是得到的答案却是一遍又一遍的嘱咐,嘱咐他不要把腰间掌型胎记的事情告诉别人,更不能给别人看。
这件事儿,就成为了李小遥唯一的秘密,甚至连宋钱都不知道。
深夜,李小遥的母亲坐在一盏烛光下在为自己的儿子赶制即将完成的新鞋。李小遥在炕上翻了一个身,嘟囔了几句,用手挥了挥时不时欺进他的蚊子,沉浸在甜美的梦境。
他娘在完成新鞋后,轻声来到炕前,拿着一把蒲扇为他乘凉,无意间看到他腰间那块黑色的掌型胎记,慈祥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许久后,一声轻微地叹息传出,悲伤布满面孔。
老人伸出手掌,轻触胎记,猛然一道红光扯出,弹开了接触。
幽静的小镇,在弦月下,一栋民舍内传来低低的幽怨:“哎,死鬼啊死鬼,当初你一念之差,没想到如今居然害苦了遥儿。现在我功力已经在天蚕金蛊的蚕食下所剩无几,想必大限将至,不知还能否等到遥儿归来。只是,这大凶五煞印,待我死后将没有人再为遥儿解除痛苦,要万一里面的东西突破封印,遥儿那可就……”
第二天清晨,李小遥穿着母亲新作的鞋,拿着干粮到了宋家酒馆的后院,宋钱已经在那等候多时,一双眼睛黑漆漆的,可见因为兴奋一夜无眠。他见到李小遥,高呼了一声,牵着两匹骏马迎了上去,说道:“没想到我老爹真够意思,听说我们要出去游玩,马上就派人到镇上最大的马店买了两匹快马回来。”说着还拍了拍行囊,一脸得意地说:“还给了不少盘缠。”
李小遥笑了笑,牵过马翻身而上,拍了拍马颈,想到即将迎来的新天地,因为跟母亲告别的伤心情绪也有了稍微缓解,毕竟他也还是个从来没出过远门,对外界花花世界充满期待的孩子。
宋钱也上了马,兴奋地高呼一声,当先冲了出去。李小遥紧随其后,但他还不忘回头望了一眼逐渐变小的小镇,仿佛这一刻他看到了伫立镇口等待他归来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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