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复读的学校位于无锡的一个小镇上,这是市里两所高校中的一所。学校只有文理两个班,地理位置偏僻,交通不便,经过西湾第二看守所之后,往前三百米就可以在一片洗头房之间看见我们小巧玲珑的高校。后来一些老同学问起我突然消失的一年在哪混,我都会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们在西湾第二看守所。他们听完之后便不寒而栗地自动消失了。
学校里只有三座建筑,也是刚从是一家倒闭地小棉纺厂盘下来的厂房,办公楼改成教室;车间一分为二,一半是食堂,另一半租给几个外地人用来加工课桌椅,我们用的课桌椅子都是从他们半价那里买来的;职工宿舍也就是我们的宿舍了。锅炉房边上还有一个垃圾箱大小的澡堂,别看它小,足足可以挤下二十个人,就像中国的公交车一样,小小的空间,其吞吐能力却很惊人。三个建筑中间有个花坛,几簇无人管教的竹子在疯长。所有的东西就像一张丑人脸上的器官挤在一起,看起来令人非常的难受。我选择这所高复学校,因为当时我的胸中充满了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豪情壮志。
我交纳了七千块钱学费和八百员住宿费,开始了我的高复生活。这七千八百钱的是我从老爸那里借来的。那天我回家,老爸正在喝酒,他说你还有脸回来,其实他当时看见我回去心里还是挺高兴的,甚至想叫我一起喝两盅。我把一张一万元的借条放在桌子上,我说我想高复,希望您开在曾经的父子情分上拉小弟一把。老爸给了一万元的存折,又把我哄了出门。老爸因为心里难受,每天都会饮下半斤白酒。
开学前,王猛把手机留给我说:“把这个拿上,以后联系起来方便一点。”他还留我一张银行卡,并且告诉我:“密码是我的生日。”后来我去取款机取钱,因为三次密码错误,卡被吞了。我打电话质问王猛,王猛方才醒悟过来说:“密码是董琳的生日。”其实这张银行卡是董琳的,她知道我不会要,所以让王猛转交给我,并且一再嘱咐:“密码是我生日。”王猛果然不负重托,把董琳的原话转达于我。
高校的宿舍分两层,上面住女生,下面住男生。我所在的宿舍有四张上下铺,住了六个人,空出来一张床用来放行李。
有个叫周杰的家伙刚到宿舍那会儿就开始发烟,没有人接,就我接了一支。抽了一半,政教主任突然走进来,周杰舌头一卷,把半支烟吞到了嘴里,我没那功夫,只好继续抽了一口。政教主任说:“你们还有谁抽的?给我站出来。”大家鸦雀无声。我开学第一天就得了一个警告处分。周杰说:“兄弟,以后我的烟就是你的烟。”
周杰睡我对铺,睡周杰上铺的叫冯雷,但是大家喜欢倒过来念他的名字,以怀念伟大的雷锋同志。冯雷从幼儿园到高三毕业都在一所外国语学校念书,父母希望他好好学习外语将来出国,但是冯雷发育晚,到高三毕业的时候才开始长喉结变声,虽然外国语学校基本都是女生,但是他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他以为所有的人都像他老妈小时候告诉他的那样是从肚脐眼里生出来的。周杰每天晚上十一点准时用收音机听一个叫“午夜之声”的情感热线,冯雷因此才开始略知人事。睡我上铺的叫陈海洋,他大三的时候因为打架屡教不改,被一所上海的船舶学校开除了,他说中国的航海失业因此失去了一位人才。还有两人从来不说话,一人是因为耻于高复,终日不与其他人往来,另外一个,后来才知道是弱智。其实整个学校的学生都是乌合之众,进学校复读的大多数离本科线差了三位数,难怪学校可以冠冕堂皇地给自己打广告说:“高复班的平均成绩每年都可以提高一百分。”我的入学成绩是空白,所以被排在弱智后面。第一名就是冯雷,离本科线差了一分,因此还免了学费,被学校当作红苗重点培养。
每天早上五点半,军哨声就准时响。学校对我们实行的是所谓军事化管理,我一睁开眼睛,就会看见宿舍里鸡飞狗跳的场景。我们必须在十分中之内穿衣,穿鞋,扣鼻屎,刷牙,洗脸。然后按宿舍在宿舍楼门前的空地上列队集合,十分钟之后出来的会被政教主任骂得狗血淋头。陈海洋刚开始以为政教主任只是嘴上厉害,毕竟政教主任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所以他赖在床上不起来,结果被政教主任一掌辟了出来。这个掌印在陈海洋背上遗留了长达一个多月,所以大家对政教主任言听计从,当然从反面来说,有些人对政教主任的积怨越来越深,几个人在暗地里商量如何整他一下,带头人就是陈海洋。
政教主任是退伍军人,在部队里混了几十年还只是一个排长。在高校,他管了上百号人,终于让他也做了回连长。据说他是学校的镇校之宝,以前在一所乱得出名的技校做政教主任,退休之后被校长挖了过来。只要他在,学生年年考的好,有一年他生病换了一个政教主任,那一届立竿见影地差点全军覆没。所以校长也不得不对政教主任恭敬三分,每个月都送上大量的滋补品,并且在家里烧香拜佛,祈祷菩萨保佑他不要生病。
每天除了三餐,早上下午晚上各四节课。吴双发短信问我习不惯习惯,我说就是他妈的不能抽烟让人憋的慌。因此我高复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戒烟。伟大的俄国领袖列宁早年也是一杆老烟枪,17岁时被大学开除,后来因为生活拮据和投身革命的需要毅然戒烟。每次犯烟瘾的我就把一支铅笔叼于口中,这个方法一直延续了一个星期,后来果然因为自己为高复而戒烟的理由不够高尚和伟大而故态萌发,每天睡觉之前都要跑到厕所里面抽三支烟才能睡觉。
陈海洋有每天睡觉之前拉屎的习惯,而且他对香烟深恶痛绝,因此我和他在使用厕所的先后问题上发生了冲突。他坚持要他先拉屎,因为他好不容易撑了四节自习课,为得就是拉屎时候大便涌出肛门时的那阵快感。但一闻到香烟的味道,他就拉不出屎。我怕他去政教主任那里揭发我,所以我不得不在陈海洋拉完屎之后冲进厕所,在一股恶臭中抽烟。久而久之,我对抽烟感到厌恶,从抽三支,减少到两支,最后是一支。有一天陈海洋拉了一泡稀,没冲厕所就跑出来,我进去看见那泡黄色的东西,丢了香烟就跑出来,从此对香烟敬而远之。
大学考试从文理综合到大综合再到“3+2”经常是变着花样玩新鲜,一些名校名师夜以继日地出辅导书,像宝马这样的名车也因此得以在书生琅琅的中学校园里出现。高一学生们在变化莫测的高考制度面前无计可施,不知道轮到他们又要考什么了,所以文理都不能偏废,全面发展,到高三的时候有些学生会因为鼻梁上眼睛片过重而早早患上颈椎炎。
我将参加的是名叫“3+2”的高考。“3”就是语文数学和外遇,“2”则是从物理化学生物历史地理政治中任意选取两门。刚开学的那会儿,周杰匆匆跑回宿舍问我:“你点了哪两个菜?”
“什么点菜?”我不解地问他。
“就是选课。”
我因为以前参加的高考是理科综合,所以选择了物理和生物。我告诉他选了物理和生物。
“那你点了牛肉抄饭。和我一样。”
我问他什么是牛肉抄饭。他说物理里面最多的单位就是牛,生物里面动不动就来各杂交水稻,不是牛肉抄饭是什么。我问要是选了化学和生物呢。他说那就是西餐了,化学把水稻洋(氧)化了,就叫西餐。因为生物比较简单,同时选物理和化学的学生很少,所以生物自然和水稻种出来的大米一样成为了爱还理科学生的主食,物理和化学则是配菜。当然也有一些偏食的学生,会选一些诸如“化学政治”“生物历史”这样的奇怪组合。学生们根据自己选的课,到上课的时间就到不同的教室听课,这使我有一种重回大学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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