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巨响,礼花上了夜空。
耳边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各色的激光光束交织在一起,把黑夜笼罩的三十三号码头弄得好像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战场。满街的人都像喝多了劣质的二锅头――疯得有点儿离谱了。
那是二零零零年一月一号的凌晨。
我有生以来从没在街上见过那么多人,而且还是在美国。人行道上挤满了人,马路上也挤满了人,只要能落脚的地方都站着人,就连红绿灯上也坐着人,人们好像地里待收的高粱,又好像葡萄架上熟透的葡萄,更好像重金属摇滚乐里拥挤不堪的音符。大街热闹得好比disco的舞池,可没有哪家disco的舞池能比这里更热闹。
连转身儿都困难的人群里,挤着我,桐子,方莹,蒋文韬和一位远道来看望蒋文韬的大学同学。这位同学衣着光鲜,一脸艳妇气质,还真看不出是蒋文韬的贴心知己。
我们下午五点开车进城,把车停在中国城里,找了家小店吃了越南粉,之后就一直在城里瞎转悠,一直转悠到晚上九点多,开始向着码头的方向。
越靠近码头人就越多。警察早把主要马路都变作临时步行街,但最后几个街区仍挤得几乎迈不开步子。
我们拿出在中国挤公车的架势,拼了命地往前钻。我打头儿――打头的当然是脸皮最厚的。也多亏了我脸皮厚,得以在午夜之前挤到了三十三号码头。
倒计时开始了,码头前的广场连只老鼠都钻不进去。
其实人贴着人的,谁跟谁靠一起并没什么稀奇。我右边是桐子,前边后边左边都是不认识的人。我知道方莹和桐子手拉着手,我记得蒋文韬和她同学也手拉着手。我曾想要不要提醒蒋文韬,在美国即便是俩女士也不能手拉着手。一转念,就算给人误解又有何妨?今儿晚上这样的不是看见好多对儿了?不光手拉着手还当众抱在一起接吻呢!不但没人指手画脚,就连多看两眼的也没有,好像这很平常,根本就没什么可稀奇的。
午夜十二点,焰火轰轰隆隆地升了天。我们开始大声喊新年快乐,可惜周围太吵,只能看见口形,谁也听不见谁的声音。超大功率的音响正在播放摇滚乐,满街的人都跟着音乐扭动,我们也跟着扭,好像只有这样才能避免被挤伤或者踩伤。蒋文韬那位同学的鞋跟儿太高重心不稳,鼻子上蝴蝶翅膀式的金边儿眼镜被挤掉了两回。我手忙脚乱地给她捡,在亢奋的人群里弯腰低头,感觉自己好像抗洪抢险的麻袋包。蒋文韬也戴着眼镜,而且显然比她同学的牢靠。方莹没戴眼镜但我猜她戴着隐形,桐子也没戴眼镜可我知道他有点儿近视。可惜了夜空里的焰火,这场面也算百年一遇,错过了这次下次估计就看不上了。
桐子突然弯腰剧烈地咳嗽,我听不见声音,只能看见他肩膀在剧烈地抖动。我想帮他捶背,可方莹已然伸出手。桐子没多久便恢复了正常,他站直了,方莹伸手过去帮他理顺头发,他似乎要躲却又没躲开,小女生顺势把头靠在他肩上,他的手犹豫了一下儿,终于落在方莹小巧的肩头。这个小片段在一片轰鸣声中悄然地进行,我却好像在观看一幕短小的无声电影。
桐子突然扭头向着我。他干吗突然看我?我不知道。我立马把头抬起来,眼睛看向夜空。焰火一团团争先恐后地爆裂,仿佛小时候往护城河里扔一大把石头,激出大大小小牵套在一起的水花儿。焰火稍纵即逝,就像是我宿舍里那台电脑在关闭时屏幕上瞬间闪过的白光。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按说这么多人挤在一起不该觉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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