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了两回家教,回来兴奋得不得了。他说这活儿白痴也能干,就跟掰着手指头教数数差不多。这种工作再来十个八个他也应付得了,他准备到报纸上多发点儿广告。
我早料到justin不但成不了电子工程师,估计去商店卖电子琴都有困难。报纸上的广告我早发了不少,可除了justin家,还没接到别人的电话。看来全湾区的justin并不多,而且世界各名牌大学的高材生硅谷最不稀罕,大街上随便一抓就一大把,所以桐子未必真的紧俏。
再说期末眼看就到了,期末考试是不能完全不准备的。而老板的谈话让我实在不好意思不认真努力地做试验,另外桐子的c++有个期末大作业,难度系数超高,估计在我认识的所有c++高手能力范围之外。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烦心的事,都赶在期末的时候来凑热闹,比如拿了交通违章罚单得去学交规,汽车油灯亮了得换机油。
添乱的事还不止这些――大清早地一进实验室,我竟然接到一个电话,是某生物机械公司的老板打来的!我心说生物公司的找我干吗?过了一秒钟猛地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立马儿出了一后背冷汗――还好让我接到,当初不知脑子到哪国遛弯儿去了,怎么简历上竟然留的实验室的电话?
电话里那位老板自我介绍,说他是犹太人,公司规模不大只有50人,可前途远大而且很快就准备上市。
我说我是中国人,学历不算高也没多少工作经验,可信心十足希望以后能像他一样事业有成。
其实我根本没想要这份工作。我这人不论有没有诚心,事情只要做了,就总想做好,不能输给人家。我爸早教育过我,事事要强未必是好事,特别是心术如果不正,要强只有一时之快,以后的苦头还长着呢。时隔多年回头想想,俺爹这话还真有道理。
犹太老板废话不多,稍作寒暄就言归正传,在电话里一口气考了我一堆中学物理,什么a和b同时从两点相对出发,加速度各是多少,加速了多少秒,过多久能在什么位置相遇。虽说我昨晚又溜进机房帮桐子编了一整夜程序,可这种小儿科的题目我就是一个礼拜不睡觉也能做出来。最后犹太老头儿问我这周五上午能不能去面试。我想也不想就回答没问题――周五是春季学期的最后一天,该干的事我也都干完了。
那天晚上我躺在客厅的沙发里,心里突然想起面试的事。真没想到只发了一份儿简历就能拿到面试,可如果去面试,会不会就真的拿到offer了?转念一想,面试而已,我一没工作经验,二没工作身份,三没一点儿生物的背景,哪能那么容易就拿到offer了?我们系有人连续面试了俩月还拿不到offer,我这纯属八字儿没一撇儿,去面试一下儿权当增加点儿经验。
我听见窗外有许多不同的虫子在啾啾地叫。不过才四月,草地里就这么热闹了。我睁眼看着黑黢黢的房顶儿,听见桐子在屋子里咳嗽了两声儿。
要是真的工作了,就可以租一套房子,跟桐子一块儿搬进去,再买两张舒坦的床――我身子底下的沙发热烘烘的像烤炉,烤得我有点儿热血澎湃。睡了这么久了,今儿晚上才发现,原来这沙发这么软,睡着一点儿也不舒服!
不过即便工作了,钱也还得省着花。桐子的学费一学期九千,也就是每月三千。可我一个月工资能有多少?四千?五千?刨去税还剩多少?好像有点儿不够用。好在暑假快到了,桐子不用上课,也就无从交学费。他归了包堆一年上九个月的课,三九二万七,工资扣了税,怎么着也该有三万多。凑合还够用。
可桐子能痛痛快快儿用我的钱吗?这倒不难,打张借条儿给他就是,大不了给他计利息:别以为我白给你啊――我脑子里想象着跟他的对话――这可是高利贷!看在跟你熟的份上,年利率百分之十吧,什么?我黑?你还别不识抬举,这可是专门儿给你的优惠,你以后成了大教授,还怕还不清吗?
桐子他会怎么说?还是什么也不说,就一个劲儿傻笑?
我努力闭上眼,可越来越没了睡意。
其实百分之十的利息太低,最好百分之五十,百分之五百,让他一辈子都还不清。这算不算是白日梦?
我赶快又把眼睛睁开,还好是黑天,可我怎么竟然失眠了?厨房里的水龙头一直在滴滴答答地滴水,是新毛病还是老毛病?我怎么以前从来没听到过?
我又闭上眼,强迫自己睡觉,什么也不想。朦朦胧胧地,我却瞅见方莹挎着桐子的胳臂,冲我嘻嘻笑着说:高飞你一定要来喝我们的喜酒哦!桐子却绷脸,好像并不大情愿。我问他:你真想清楚了?他却看都不看我一眼,当我根本不存在。这时候蒋文韬突然出现了,戴着黑框眼镜儿,穿着带褶的裙子,还用手摩挲着裙子上的褶子。她也挎起我的胳臂,小声儿问我:咱给他们送点儿什么?她身上有股子丁香味儿,不知是洗发水儿还是香皂。她慢慢向着我靠过来,好像小脑出了故障,我用身子顶住她,她的背软绵绵热乎乎的,好像冬天放在暖气上烤热的鸭绒枕头,让我觉得热,越来越热,简直热得快要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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