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国平感到山寨的日子越来越难过,切切实实的体验到了夹缝中生存的艰难。日本人切去了一大块蛋糕,八路军又拿去了好大一部分,现在呢,国民党又插进了一只脚,这几方势力都非常强大,不是它狼牙山能吃得下的。而原来和他一样单干的山寨,纷纷找到了靠山,不但不再是井水不犯河水,摩擦时有发生,使山寨的活动受到极大限制。随着地盘的缩小,山寨的经费来源自然困难。更可恨的是,飞雕还落井下石,倚仗他们有了硬靠山,多次袭击山寨,使他们的生存更加艰难,他不能不考虑,以后的路怎么走。古旧的桌面上,放着一张破旧的,四角已经残缺的,华北地区军用地图,这是当年国民党逃跑时,他从一个军官手里,高价买来的。他的眼睛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不停的搜索着,似乎要在地图上找出新的生存之地。可是看起来硕大的地图,却很难让他找到栖身之地,他一次次地陷入苦恼、焦虑之中。
“老大。”随着话音,一个身材魁伟,满脸胡须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大冷的天,他却敞着怀,驳壳枪斜插在腰里,脸上的气色有些败坏。“糟了,飞雕那个王八蛋是要跟咱们死磕了,你看,大哥。”他把一张纸递到袁国平手中。
袁国平拿过纸,见上面写着:肥猪十口,牛、羊各三十,大洋五千,烟土五十俩,还有鸡鸭鱼肉等若干物。“这是什么?”袁过平疑惑的问。
“飞雕派人送来的,说是过年的年货,限咱们小年前必须送到,差一点他就带人来封山。”二当家马有福回答。
“他还少要了一样。”袁国平冷冷的说。
“什么?”马有福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袁国平。
“他不缺爹啊?给他送几个去。”袁国平咬牙切齿的说,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自从他执掌狼牙山山门,只有他们去欺负别人,哪有被别人欺负的,现在倒好,找上门来。狮子大开口,成心把山寨挤兑黄,这口气要是咽了,以后在西河就别想立足了。
“老大,说什么也不能答应。钱还是小事,要是这次弯下腰,飞雕不定会拉出什么屎来,咱接是不接?接,那就要当一辈子小媳妇。跟他裂了,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袁国平看看他,见他那紫红色的脸涨得更红,显然被气坏了,私底下发出一声叹息,他何不想和对方来个痛快,只是他手下一百多人呢。硬碰硬,对方人多势众,武器又好,还有国军当靠山,会给山寨带来灭顶之灾,那老寨主创下的基业就会毁在他手里,他不能不三思。“先不理他,让我想想。”
看见他为难,马有福坐了下来,拿出一只羊皮做的烟荷包,狠狠的挖了一袋烟,大口大口的吸了起来,片刻间,浓浓的烟雾飘满了整个空间。“当家的,我知道你为难,当初不是我结了梁子,也不会给山寨带来麻烦。飞雕是冲着我来的,一人做事一人当。让我下山,和他做个了断,是杀是刮我认了。”
“坐下。”见马有福站起,袁国平厉声的说。这件事的起因的确和马有福有关。当初,他和飞雕同时看中了一个婊子,俩人在妓院打了起来,飞雕吃了亏,后来飞雕找到山上让他平理。原来这个婊子是飞雕早已包下的,只要他在,对方不准接客。可那会狼牙山比飞雕的山头硬得多,马有福也不把飞雕放在眼里,不同意放手。按道上的规矩,是马有福的错,他该退出。换了别人,他会这么做,可他偏偏是马有福,对他有大恩,他拒绝了飞雕的请求,满足了马有福的心愿,飞雕恨恨的走了,从此不再和狼牙山来往。事后,他也后悔过,不该为了一己之情,坏了道规。但他并没把这事看得很严重,直到某些山寨渐渐疏远他,他才意思到问题的严重性,可木已成舟,无法补救了。现在飞雕翅膀硬了,要报复了,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埋怨他也无计于事,倒不如同心协力共度难关。“你是我的老哥,当年老寨主仙逝,论年龄,论资历都该你坐山寨头把交椅,可是―――”
“你别让我害臊了,我这个人有多少墨水,自己最清楚。论打打杀杀,我谁也不服,可是当老大,没有道道不行,我这两下子,差远了。你就不同了,肚子里有墨水,又是老寨主的干儿子。特别是那次去山东,给你家里报仇,你是又有心计,又狠,是块干土匪的料,从那时起,我就服了你。这老大的位置你不坐,谁坐?谁他妈的敢坐?”
他的话,让他想起了父母,想起了复仇,也想起了那些被他杀掉的人,没有黯然神伤,没有快意,那颗容易骚动的心已如死水,人的变化真大啊!“你别歪想,车到山前必有路,活人还能叫尿憋死?”
“老大,这次不同,你别安慰我了,飞雕这小子,不咬掉我鸡吧是不会罢手的,别为了我,毁了整个山寨。”马有福苦笑的说,泪珠在他的眼眶里闪烁。
“你多心了,这西河地面不是他飞雕一家,也不是只有国民党,不是还有日本人?”
“日本人?”马有福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在他的记忆中,袁国平对鬼子可没有好感,他们也没少找日本人的麻烦。“大当家的,你别是为了我才出此下策,高岛几次派人来,不是都让你打发了?”
“高岛不行,他是个王八蛋,在他眼里,中国人不是人,这个混蛋应该在地球上消失,”袁国平冷冷的说。他没有和高岛正面接触,可是在一旁看见过他那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样子,打从心里瞧不起他。做为一个地区占领者的最高长官,连刁买民心都不懂,这个人只配领导猪,只具有猪脑子的人,当然不是理想的合作者。“高岛滚了,现在是个叫小野的当家。”
“当家的,你的消息准吗?就算是准,咱们也不了解小野。”
“还用了解?他来西河多长时间了,外面都不知道,就这份心思,高岛那个猪就比不了。再看看最近,西河出了那么多事,你看见鸡飞狗叫了?你看见鬼子出动了?抓人了?没有。不叫的狗才可怕,以后咱要小心了,他比飞雕厉害多了。咱活不下去,就走这一步。”
“我听你的,弟兄们也听你的,你说往东,俺决不往西。”
“好兄弟,一切有我,天无绝人之路。”他拍拍对方的肩膀,眼里的目光是热切的,是自豪的。虽然他年龄不大,当老大的时间也不长,却拥有了绝对权威,这就是成功。
“报告。”一声嘶哑的喊叫从门外传来,门口出现一个着装随便的土匪,他的手里拿着一把短枪。“大当家,二当家,山下来人了,是国民党那方的,见不见?”
袁国平的心里颤动一下,感觉不是好灶头。他最不想把日本人交给国民党,偏偏先来的,就是国民党。“来了几个?”
“俩。一个当官的,一个卫兵。”高个的土匪回答。
“操他妈的,不见,国民党没一个好东西。”马有福抢过话去,气哼哼的说。不是国民党那个团长撑腰,飞雕敢和狼牙山叫板?
“慢,”见那个土匪要走,袁国平喊住了他,他可不敢意气用事,虽然他也不想卖给对方,可是买主不多啊,听听价格还是必要的,反正权利握在自己手里。“把他带到聚义厅,有福,跟我去。”说完,不等他回答,先往外走去。
聚义厅是山寨里最宽大的房子,足有一百四、五平方米,最高处有三米八高,坐北朝南。北面正面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窦尔敦画像,看颜色,至少在十年以上。画像两边是一幅对联:论忠义,河北豪侠属第一,说神勇,打遍天下无敌手。横幅是:绿林第一。画像的下面是把老式的太师椅,花梨木的材质,像是清末之物,椅子上铺了一张豹皮,两边放了些木制椅。整个大厅显得空旷,威严。袁国平和他的手下坐好后,来人才被带了进来。不用说,来的是李卫。
刚刚被摘下黑布的李卫,揉揉发涩的眼睛,环视了一下周围,很快的把目光定格在袁国平的脸上,脸上的气色是冰冷的。“这就是狼牙山的待客之道?”
“少废话,你是谁,干什么来了?”马有福问。
“你又是谁?有什么资格和老子说话?”李卫回答。
“呵,胆子不小,到了狼牙山还这么横?”马有福走了下来,站在李卫面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李卫,突然出手了。这一招叫秦琼背剑,多少好汉都着了道。
那知道就在这闪电般的一刹那,他不但没抓着李卫,身子往扑去,眼见着要来个狗吃屎,却被李卫揪了回来。要是摔倒了,那人就丢大了。马有福看看李卫,脸红得像猪肝,一声不响地退了回去,呼呼地直喘粗气。
“好功夫,不愧是正牌国军。”袁国平虽然是大吃一惊,脸上的神色却丝毫没变,白净的脸平静得如一汪池水。
“上坐的是大当家袁掌柜的?”李卫也暗暗吃了一惊,他没料到赫赫有名的,狼牙山大当家的,这么年轻,这么有城府,处惊不乱到这种地步,今天的事要麻烦。
“在下袁国平,请问―――”
彬彬有礼,毫无匪气,又让李卫吃了一惊。如果对付那些豪气十足,敢拼能打的匪类,李卫自信凭他的武艺,能镇住他们,取得先机,再用三寸不烂之舌去说服他们,势必取得事半功倍的作用,如今他要面对一个善用心机者,这难度就可想而知了。
“在下李卫,奉长官公署冀州地区特派专员之命令,前来拜山,还望―――”
“原来是大闹西河镇,把高岛耍得像猴的李队长,失敬,失敬。”袁国平说完,从座椅上走了下来,双手抱拳站到李卫面前。他倒不是故做矫情,的的确确是佩服。在他的印象中,国民党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几十万大军,打不过鬼子几万人。东北没了,华北说丢也丢了。没想到国民党里还有李卫这样厉害角色,他当然吃惊。“李队长坐。”
他的话刚落,就有人搬来一把椅子,恭恭敬敬的放在李卫面前,李卫也没客气,结结实实坐了下来,看着袁国平回到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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