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起身,拉开拉门。外面静静的,只有走廊的远处,有轻微的喧哗,几个侍役生像木雕似的,一动不动的站在入口处。他重新拉上门,坐了下来,轻轻的喝了口酒。
“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是几个疯子挑起来的,他们的野心超过了亚历山大、恺撒和成吉思汗。你是学历史的,古往今来,有哪个人能一手遮天,统治世界?”
“没有。”小野想也不想的回答。
“可是古往今来,有多少野心家做过这个梦?”
“太多了。”小野说,可是说完这句话,他似乎意思到了什么,心灵不由一阵颤动。“丰臣说的是,谁都知道任何人都没有能力统治世界,为什么总有人去想、去做?是天性使然,还是人类就该遭受这种劫难?”
“德国元首就是这种人,开始的路太顺了,兵不血刃的拿下捷克、奥地利,使他的野心极度膨胀。出兵波兰,算是一次立体战争的演练,可惜他又大获成功,这自然助长了他的野心。当他攻下法国,欧洲已经在他的脚下颤抖,他还不知足,又把兵锋指向英国、苏联,一座莫斯科城,让德国损失了一百多万精锐部队,今年在斯大林格勒,90万德军寸步难行,恐怕也不会有好结果。知道这是为什么?”丰臣说到这,炯炯有神的眼睛盯住小野,手里转着酒杯。
“摊子铺的太大。”小野说。
“天不容啊!他集中了大半个欧洲的人力、财力,却拿不下苏联,这不是老天在帮忙是什么?”
小野听到这,怵然一惊,几乎出了一身冷汗。丰臣说的是德国,但是日本不是一样的?满洲事变,皇军只用了区区两万人,就几乎占领了半个东北。可是目前,皇军把全国的精锐百分之六十都投到了中国,真正占领的,也只有东北和华北的一部分,而且中国军队的抵抗越来越厉害,长沙之战,皇军损失了近两个师团,可长沙城还在中国军队手里,长沙不就是中国的莫斯科?按这个逻辑推论,日本不也要玄?难怪丰臣忧心忡忡,战争越来越难打,这是不争的事实。
“德国陆军中,的确不缺少军事天才,像博克,曼斯坦因,隆美尔,都是能征善战之将,古德里安的装甲部队,也曾在波兰、法国所向披靡,为什么到了苏联,就英雄无用武之地?元首的运气似乎也用尽了,莫斯科从来没有那么冷,也没有冷得那么早,这一切都在说明,老天不允许你逆天而行,谁也不用做那统治世界的梦。”
“就没有别的原因?”小野问。
“你可以想想,德国在和谁作战?苏联,英国,美国。这是三个经济巨人,就飞机,坦克,大炮而然,三个国家的生产能力加起来,德国能不能是对手?”
小野目瞪口呆了,这是明摆着的事实,这三个国家的生产能力的确是惊人的,就美国一个国家的生产能力,日本也不是对手。德国和这三个国家作战,日本不是面临同样的问题?难怪丰臣早已断定,日本必败,总是情绪晦暗。一个军人,面对一场明知无法取胜的战争,这是多大的悲哀。此时的小野能够体谅出丰臣的心境了,但他还是不明白,丰臣告诉他这一切的目的,总不至于让他退出军界吧!就是他想退出,也不敢啊!那不是意味着对天皇的不忠,是要杀头的。
丰臣似乎看出了他的心里,又道:“虽然我们看到了这一点,但是也只能勉力所为。我并不是让你离开部队,那是做军人的耻辱。在战场上,我们尽一个军人的职责,只是不要滥杀无辜,尽力约束手下。更不可对贫民实行屠杀,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天,即使我们站在被告席上,问心无愧,因为战争的指挥权掌握在别人手里,你的明白?”
“明白。”小野回答的很干脆,其实从他到西河,就采取了完全不同于高岛的怀柔政策,对部队管理较严。从他的内心来讲,他也不喜欢滥杀无辜。
“我已经向上面推荐,由你来替代我,可惜没被批准,理由是你资历太浅,升任大佐时间不长。但你不要放弃,有了这次提名,上面会主意到你,好好干,你还年轻。”
小野点点头,他明白丰臣的心思,怕他和新来的继任者搞不到一块去。其实小野听到丰臣要走,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不管谁来继任,都不会像丰臣这么宽松,他尽量配合就是了,只要不过了底线,他就忍耐。
“秀美就留在冀州了,你要多多关照。”丰臣又说。
“什么?秀美不走?”小野喜出望外,发出的声音都变调了,差一点就给丰臣叩头了。刚才他还在想,用什么理由把秀美留下,丰臣像是知道他的心,尽然忍痛割爱,这简直太伟大了,换了是他,他也做不到。因为他知道,秀美在丰臣的心里占有什么位置。
“秀美从小就喜欢中国,尤其喜欢中国文化,她现在的中国话,说的比我还好,让她和我去印度,语言不通,文化不通,她会受不了的。没办法,秀美被我宠坏了。”丰臣边说边摇头,像是无可奈何的样子。
小野看了暗笑,也不戳破,但他心里清楚,这哪里是抱怨,分明是在赞赏。丰臣那么爱秀美,为了她的快乐,他宁愿远离她,实在是让他感动。一股说不出的冲动,海浪似的涌了上来,使他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深深的鞠了个躬。“我会像保护生命一样保护秀美,请您放心。”
“坐下。”丰臣指指地面,虽然一脸严肃,目光却是欣慰的。“我当然相信你,正是因为你在,我才把秀美留下。另外我想告诉你,虽然你在西河干的不错,那是因为我在,给了你足够的权利,新来的上司,不会给你很宽松的条件,你必须有心里准备。今后你的工作,会遇到很多麻烦,该弯腰时一定要弯腰,一切为了帝国的利益。不要使性子,你的性格硬了些,这是你的弱点,要尽量克服。”
“我知道。”小野真诚的点点头,对丰臣的拳拳爱护之心很是感动。他也明白,丰臣的叮嘱,是怕他吃大亏。在等级制度十分严密的日本军界,服从往往是第一需要的。但是一向自负的他,腰真的能弯了下来?他的事业刚刚进入兴旺之时,最大的靠山就离去了,这是个不祥的信号,今后的路怎么走,真要仔细想一想。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却冒出另一个人来:肖鹏。他没有死,这是个强硬的对手,他放了他,是不是个错误?
五
许放没想到到了冀州,还能逛逛公园,显得兴致极高。在这一代打游击,时间也不算短了,可总是来去匆匆。无论和林强在一起,还是和谭洁在一起,几乎清一色的是谈工作,偶尔谈谈生活,也是孩子、老人,或者童年时代的童趣,寄情山水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更不用说是吟诗赏月了,似乎那是小资产阶级的情调,是有钱人的专利。肖鹏提议去公园,他开始是反感的。哪知道看见这红花绿柳,楼台亭阁,湖面上的大片荷叶,尽使他有了“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感觉,才似乎知道生活中还应该有这样一笔,革命者不该是不识人间烟火的超人,对肖鹏又有了新的认识。
“怎么样,老古董,当你看见这么好的河山,如今在鬼子的铁蹄践踏之下,是不是会产生些联想?”肖鹏拍拍他的肩膀,一脸嘲弄的说。
“那到没有,只是觉得这里真美。”许放老实的说,眼睛看不够的四处张望,不远处一对青年男女正在流连。
王船山笑了,“咱们的许主任就是老实,换了某些人准会说,看见祖国的大好河山,激起了我的爱国情操。”
肖鹏哈哈大笑起来,“虚伪和许主任无缘,这才是他的本色。不像党内某些人,就会唱高调。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我鼎鼎看不上这些人。美就是美,好就是好,它本身并没有阶级性。爱美的人就是资产阶级,那这个世界就没有几个无产阶级了。如果享受成了资产阶级的专利,无产阶级只配受苦,谁还革命?革命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享受,让大家都有追求美的权利。”
肖鹏这一番高论,说的许放直瞪眼睛,他可从来没这么想过,也不敢想,心里有点揣踹不安,感到肖鹏这个革命者和别人不同,身上有种怪怪的东西,像是离经叛道。他相信,要是谭洁听见这番话,准会大加责罚,所以他没有接话。
王船山听完这番话,不由自主有了知己的感觉。第一次见肖鹏,他就觉得和他没距离,现在岂止是没距离,简直太贴心了。他觉得共产党里的人要都是肖鹏这么坦荡的,这么有见识的,入党的人准比赶集的人多得多,他也不会等到今天还在党的大门之外了。有知识就是不一样啊!
“冀州可是古中原的中心地区,早在燕国的时候,这里就是城郭了,可惜几千年来,到冀州来的官,好官少,贪官多,所以冀州一直也没有繁荣起来。这个公园是一个性谷的知府在这做官时建造的,他算个好官,老百姓肚里有杆秤,提到他,冀州的老少爷们都能说上几句。当官的只追求政绩,不为老百姓办实事,他的官做的再大,也只会遗臭万年。所以我做事从不看上面的眼色,我行我素,只要对国家,对老百姓有利,我就做。老许,时间长了,你就知道我是怎么一个人了。”肖鹏似乎有所指,所以说了一大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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