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走走吧。”小野无精打采的说。

秀美感到很奇怪，刚才进来吃饭的时候，小野兴致还蛮高的，怎么一转眼功夫，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会是因为饭菜不可口，小野在饭桌上，还称赞香酥鸡又滑又嫩又焦，说是冀州的一绝。“怎么了？你……”

听见了秀美的口气不对，小野才知道自己无意中得罪了秀美，连忙解释说：“不是因为你，你的看看，这里的气氛十分的压抑，好像顾客们都不敢说话了。到这里来的人，都是有身份的，他们都这样了，那普通的百姓……”

“我父亲的在这里，不是这样的。”秀美也叹了口气，刚才对小野的不满荡然无存了，变成了对高岛的不满。“天天的抓人，在什么地方的都抓人。昨天我的去学校，他们又在抓老师，老师不过是说了些对现实不满的话，就成了抗日的分子。中国人的也真是的，总有人的在打小报告。”

“当大家都不用嘴说话的时候，就该用武器说话了。”小野一脸无奈的说。“从古到今，霸王统治就没有长久的。”

看见小野的一脸忧愁，秀美的心里也沉重起来。这时俩人已经走出了商业街，来到了主马路上。仿佛为了印证他们的话，发出尖利叫声的警车呼啸而过，路上的行人纷纷躲避。俩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露出的都是苦笑。穿过马路，对面是一条只有马车宽的小路，路上行人不多，到挺适合遛马路，两个人的脚步才慢了下来，秀美首先打破沉默。

“小野君，要是没有战争多好，要是日本不和中国打仗多好，我们可以到苏杭，到桂林看看。”

“中国的地大物博，名山胜水多的是，所以造就出了那么多的诗人、哲学家。我的血液中，除了日本文化，就是中国文化了，从我的内心来说，最不希望中日打仗，可是偏偏我们两个国家打得最凶，而我们又无能为力，也许这就是命运。”小野接过秀美的话，发出由衷的感慨。这番话，憋在心里很久了，可是除了在秀美面前，他不敢吐露一个字。没有任何家庭背景的他，真要是出了事，家族也就完了。“高岛把我解了职，我到是要感谢他，他给了我远离战火的场所，能让我和你挨得这么近，我只是担心，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小野目光炯炯的看着秀美，所有的情意都在眼睛里。

秀美的年龄也不算小了，追她的人都快从九州排到东京了，但是她并没有爱上谁，也就没有真正的恋爱过。这些日子和小野相处，才多少知道了爱的滋味。小野的体贴，让她明白了自己是个女人，是个需要男人的女人。当小野用深情的目光看着她，那种甜蜜叫她从头暖到脚。非常奇怪，过去的她可没有那种感觉。“你会离开冀州？”

“一种感觉的。”小野努力装出淡淡的口气，其实从于得水来过之后，他那已经平静下来的心，就再也平静不下去了。当于得水像他描绘酒井理政时的一些做法，他就感到西河要乱。特别是提到这次的军事行动的一些安排――因为于得水知道的也不多，但是足够了，他当时的心就像沉到了水底。酒井是个混蛋啊！你要用皇协军就放胆用，要么不用。每个营放一个小队日军，这叫什么事？谁掌握指挥权？如果是日军说了算，皇协军当然不会卖力。你想啊！让一个尉官去指挥校官，他会心甘情愿的听从指挥？让皇协军说了算，那放一个小队的日军就更无意义，何况皇军骄横惯了，也不可能听从皇协军的指挥，就可能造成指挥系统的重叠，这是兵家大忌。一支离心离德的部队在一起，会发生什么事，鬼才知道。酒井调动了那么多的部队，后方留下了很大的一块空挡，万一肖鹏进行偷袭，后果将不堪设想，而且肖鹏很可能会这么做的。小野预见到了这一切，却无能为力，这才是让他焦虑的。西河的今天，毕竟是他花费了极大的心血才创造出来的，当酒井把这一切打碎，谁去收拾旧山河，都将难上加难。

“不是的，你好像已经预见到了什么？对吗？”秀美虽然问话语气很轻，但口气却是肯定的。

“和聪明的女人打交道，很累啊！”小野看似抱怨的说，其实心中充满了甜蜜。一个即漂亮，又聪明的女人让他碰到了，这是前世修来的，果真的能把秀美取回家，家里人会笑死的，同僚们会妒忌死的。如果战争结束多好啊，他们就可以回国，就可以享受正常人的生活，可是战争什么时候会结束？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一切都是未知数。小野真不愿意去想这些问题。只是和秀美走得越近就越不能不想，因为秀美实在是讨厌战争，她的修养使她太迷恋山水，田园，太迷恋诗情画意般的生活，和今天的一切格格不入，清纯的，像一块未经雕琢的宝玉。他爱她，当然想满足她的愿望，可是现实又由不得他。此时的小野自己也不知道，他已经受了秀美很大的感染，不仅是不喜欢战争，开始厌恶战争了，这种转变在潜移默化的影想他，对他后来的离经叛道是起到巨大作用的。

“好啊，小野君，你要是喜欢愚蠢的女人，我的可以给你找来一打。”秀美一边说，一边用手捂着嘴笑。

小野面对着这孩子般的调笑，几乎不能自己，很想把她揽在怀里。虽然苍茫的暮色遮住了她那妩媚的笑脸，却当不住她那动人的笑声。如果没有战争，这林荫小路，一定是最甜蜜的，适合亲吻的场所。

“说话啊！小野君。”秀美见他低头走路，默默不语，嗔怪的提醒他。“你不会在作诗吧？”

面对秀美充满善意的调笑，小野的头虽然抬了起来，脑子里却涌起了一句他经常吟诵的古诗：战地黄花分外香。脸上感到阵阵发烧，生气，战争带来的是毁灭，是离乱，哪里有香味可言，只有疯子才会喜欢战争。原来他自以为清醒，其实一直沉醉在噩梦中。“秀美，就是李白来了，面对这满目苍夷的世界，也不会诗情大发，何况我这个半瓶子醋。”

“难怪你一直不开心，原来在想这些。”秀美理解的说。“要是没有战争，我们就可以信马由缰了。你知道吗，我从北平回来后，才知道中国为什么是文明的摇篮，哪里的古建筑真多。只是我不明白，中国的朝代更迭太快了，好像几百年就要有一次。不像我们日本，基本的是由一个王朝统治。”

小野听到秀美这样问，心里不由震颤了一下，秀美提出了一个很深刻的问题，他并没有去想过。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中华民族是个不安分的民族？还是他们绝不甘心忍受强权者的奴役，时时要起来反抗。好像中国的，大型的农民起义，都是因为不满统治者的压迫才揭竿而起的。这么一想，他更觉得眼下高岛实行的统治办法是危险的，而酒井似乎在布他的后尘。他就把自己对这个问题的看法和她说了。

“哦，是这样。我知道你为什么和高岛的理政截然不同了，因为你了解中国，”秀美深思后说，语气中含有敬意。她感到，和小野走得越近，越觉得他像大海。肖鹏好像也很博学，他们俩谁优谁劣？这两个人要是成为朋友，那一定会很有趣。但是她立刻失望的否定了自己，觉得这种想法很天真。他们都热爱自己的国家，都在为自己的国家竭尽全力，只能是战场上的对手。

这时候的小野也在想肖鹏，他在猜，肖鹏在干什么？似乎一切都看得见，又都蒙蒙胧胧。他把自己的猜测和高岛说，高岛会信吗？他立刻否定了自己，高岛不会信，他一向很自负的。何况眼下无法证实自己判断是否正确。但是他又明白，一旦证实了，灾难也就发生了，到那时就算自己说对了，又有什么意义？作为帝国军人，不能不尽自己的全力去帮助国家，他决定明天就把自己的担忧告诉高岛，信不信他尽力了。

“小野君，想什么呢？我们快一点走，天已经黑了。”见小野不说话，秀美又说。

“好，我们快一点。今天有新电影，我们去看看。”

“又是鸳鸯蝴蝶梦那一类的？我不喜欢。”秀美说。

“现在也只能看看这类电影，戏剧了。那些宣扬大日本帝国的，赫赫战果片，你不是更不喜欢？”

秀美想了想，觉得小野说得是这么回事，就答应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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