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
1943年的冬天,对法西斯帝国来讲,注定是寒冷的,战争的优势由侵略者一方,转向了被侵略者一方。
冰天雪地的斯大林格勒,九十万德国的精锐军团土崩瓦解,保罗斯和他的三十万大军成了俘虏,苏联红军整军团被俘虏的悲剧转嫁到了德国人身上,罗科索夫斯基的一纸通牒,让德意志帝国不可战胜的神话变成了鬼话。如果不是曼施坦因逃的快,也会成为朱可夫元帅的刀下之鬼,从此,战争的主动权不再操在侵略者之手。
在北非,曾经天下无敌的隆美尔元帅也遭到重创,英、美联军的北非登陆,给了德意联军重重一拳,隆美尔的非洲军团再也无力反攻了,战争的天平严重的倾斜到了同盟国一边,法西斯帝国的辉煌如那西边的太阳,眼看就要油尽灯枯了。在太平洋战场,日本帝国的海军,陆军都连连受挫,尼米兹的舰队几乎成了太平洋的主人,那个曾经差一点做了俘虏的麦克阿瑟重新返回了太平洋战场,这一次却威风八面,打得日本皇军哭爹叫娘。几次“蛙跳”战术让日本军队损失惨重,弄得天皇都遥遥哭祭。
损失惨重的中国远征军经过一年的休整和训练恢复了元气,在史迪威将军的领导下,重新打出了远征军的威风,给住缅日军以重创。亚洲各国的抗日风潮如滚滚洪涛,不愿受奴役的民族纷纷举起刀枪,反抗的声浪越来越强,逼得鬼子不得不四处扑火,结果火势是越烧越旺,眼见得鬼子的强势是日薄西山了。西河的局势正好吻合了世界局势的变化,经过冬季的反扫荡,共产党的势力不但没有被削弱,反而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大,北部山区成了共产党的天下,运河支队发展到了一千多人,冀州特委准备把支队的名称改为纵队,是肖鹏的坚决反对,才没有成行。
冀州城里,高岛的脸阴沉的像是锅底,一只独眼常常射出狼一样的凶光,让人感到异常的可怖。现在要说他悔断了肠子是不确切的,他连心肝肺都悔青了,用错了一个人,造成的损失是无法估量的。是的,酒井是被送上了军事法庭,那又如何?失去的东西能拿回来吗?运河支队的坐大以成为事实,这个残局怎么收拾?他的桌子上放着报表,西河扫荡的损失已经报了上来。皇军死亡、受伤接近一个中队,超过这六年来死亡人数的总合,这个代价太大了,是帝国无法承受的,这个责任不但酒井负不起,就是他高岛也会受到严厉的训斥,说不定也会把他送上军事法庭。皇协军一个整连反水,这更是从来没有过的先列,影响是极坏的,这个口子一开,后果将是灾难性的,会有更多的皇协军离开他们,就算他们暂时待在皇军的阵营里,你还敢信任他们吗?你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和齐玉昆一样,把枪口对准皇军?但是话又说回来,不信任他们,使用他们,用谁呢?皇军的兵力远远不够,本土招兵四五十岁的都成了对象,人力资源要枯竭了,这是比物资资源枯竭更可怕的事。护矿队也死了不少人,这些人是从东北调来的,和皇军已经融为一体,是仅次于皇军的战斗部队,上级一定会追究的。再看看物资损失,光新矿一地的损失就是惊人的,所有的设备都被摧毁,火车翻车,至于武器的损失就更不用说了。物资对帝国的生存犹如血脉,这些设备好多是远涉重洋从日本本土运来的,代价是及其昂贵的,被酒井的愚蠢葬送了。那么追本溯源,谁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高岛。是他启用了志大才疏的酒井,撤换了能干的小野,才酿成了今天的巨大灾难。华北派遣军绝不会放过此事,说不定会惊动军部,那他的政治生命就可能结束了。
高岛想到这,眼前阵阵发黑,受伤的眼睛疼得厉害,不得不一次次的吞下止疼药,像是受伤的熊,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现在看来,挽救这一切的唯一办法,是先找个替罪羊,然后派个能把西河治理好的人去,至少使西河不再发生这样的惨剧,从新恢复它那兵站基地的作用。可是派谁去都面临着这样一个难题:增兵,再一次的扫荡,将八路军的势力消灭或者赶出西河。他手中这些兵哪里够用,他哪敢像酒井那样孤注一掷,把驻守各地的兵力抽空,那很可能给共产党更大的机会,出现第二个新矿设备被炸事件。然而不出兵,凭着西河现有的力量,看家都困难,哪里有力量去扫荡八路军,只能看着运河支队越来越强大,这同样会留下无穷后患。共产党生存于民众之中,发展的速度是惊人的,用不了多久,西河照样守不住,何况西河还有个肖鹏。这一次他算是知道了,这个人的本事非同小可,酒井虽然也非庸才,却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而浑然不觉,这只能说明他的确是个强硬的对手。好像――他想起来了,小野曾跟他说过什么,当时他还斥责了他,让他管好自己的事。啊!小野,难道只有小野才是肖鹏的对手?高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打心里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毕竟自己打自己耳光的滋味太难受了。在高岛的字典里,孤傲,自负是经典,如今让他自己毁去这一切,不是拿刀剜肉吗?何况是向小野――这个当初夺走他职位的人服输。
“报告,于镇长到。”门外的喊声打断了他的痛苦思索,他略有些吃惊的抬起头来,这才想起,是他派人把于得水找来的。他在西河的时候虽然没有过度的重用他,但是他知道,这是个有心计,有见地的人,只是他讨厌他的圆滑和世故,据说小野到了西河后,他出了不少主意,所以他想听听他的看法,高岛这也是病急乱投医。在他的理政历史上,这是第一次求教于中国人。
于得水脚步蹒跚的走了进来,心里像有十五六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很是不托底,他实在猜不出来高岛找他会有什么事。在他的印象中,高岛在西河的时候,除了他管理的公事,从来没有单独找过他。如今高岛已经是冀州地区的头号老板,和他没有直接的隶属关系,找他会有什么好事?高岛的脾气他太知道了,那是个杀人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角色,难道是什么人把他告了?也不像,如果他被人告了,高岛不会用专车把他接来。就在他疑疑惑或,不明所以的时候,高岛亲自开门来了,当时,他惊讶的差一点就跪下了,真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让他感到意外。这哪里是受宠若惊,简直是天降恩赐,于得水有点不会玩了。
“于的,你的我的,朋友大大的。”高岛带着笑容说。
“大大的,我们的朋友,老朋友。”于得水总算缓过劲来,不过说出的中国话,日本味十足。
“吸烟的有,喝茶的有。”高岛指着桌上的烟茶说,一只独眼笑眯眯的,只是那笑实在难看,和哭差不多。
“太君请。”于得水已经没有心思计较高岛的笑是否雅观不雅观了,他在猜测高岛找他干什么,他将怎么回答。
“于的,这次的西河扫荡,皇军大大的失利,你的怎么的看?这里的原因在哪?”高岛不再兜圈子,直接问了。
于得水一怔,这是个敏感的军事问题,照理说,高岛不该问他,他身边有的是军事高参,难道高岛有别的用意?他的脑子在飞快的转着,事情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日本人各个方面都占有绝大的优势,仗打成这样,只有一个解释:指挥官无能。可是高岛不是小野,他能听得下去这样的话?再说就是找结论,也不该来问他啊?高岛要在他这里得到什么?一时间,于得水脑子里转了很多的圈,却找不出答案。只好小心翼翼的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太君不必计较。”
“哦!不!朋友的,实话的有?我们大和民族的做事,是一定要计较的。”高岛摇摇头说。又道:“于的,你的一定的说实话,说谎的不要。”
于得水有点傻了,看来今天不说点什么,高岛不会饶过他,只是他那张脸的确让他害怕。他故意去端茶杯,其实想争取点时间,但是他失败了。既然想不出来,只好咬牙了,他决定说实话。“太君,我的以为,这次扫荡失败是多方面的,但首先是指挥官不太得力。”说到这,他故意打住了,因为他要看看高岛的反应。见高岛脸色正常,神色没变,他才长出了一口气,心里舒服些了,继续说:“作为第一指挥官,在用人上他有着严重的缺陷,皇协军的反水和公田的肆虐是分不开的,当局势出现新的变化,他不能合理的确定方向,一味的凭感情做事,这才导致了后面的失败。当然了,每个人都会犯错误,只是要少犯致命的错误。”
虽然于得水后面的话试图往回拉,但是高岛已经明白了他话中所指。这次西河扫荡的失败,责任在指挥官一人身上,用人失察和用人不当,那就等于说,他高岛是第一个责任人,如果这是共识,说明他高岛没有识人之明。高岛虽然这样想,脸上一分也没有表现出来,现在的高岛毕竟不同于当初的高岛了,官做大了,也该有一些涵养。他的脸上还做出了一副赞赏的表情。“于的,别的人也这样看?”
“差不多。”于得水口气坚决的说,这一点他到不怕,他相信,无论高岛问到西河的哪位当家人,没有不骂酒井的。事后,石冠中等人曾来找过他,当他们在一起谈论扫荡的失败,众口一词的谴责酒井的无能。没有人记得,后一条计策是于得水献的。他不露痕迹的给酒井帮了倒忙,并置他于死地,也算报了酒井轻视中国人的一个仇,间接的为小野重返西河扫清了障碍。
“酒井的失误,使帝国遭受了巨大的损失,这也是我用人不明。你的看来,木村君的如何?”高岛又放出了新的气球,木村在西河的时间不算短了,于得水应该是了解的。
于得水暗暗吃了一惊,如果高岛选中的是木村,他的一番心思就打水飘了,那不成了猴挖山洞虎做窝,白忙活了。他当然了解木村,但就木村的才干而然,他知道,绝不比酒井高明,如果由他来主政西河,西河就完了。可是高岛一旦认为他行,谁能改变他的看法?于得水犯难了。说真话,木村上台后知道了,以后他在西河还能混了?说假话,总有一天也会穿帮,因为木村根本不是肖鹏的对手。再说,他实在想让小野返回西河,因为他最清楚,只有小野才是肖鹏的对手,才真正懂得中国国情,能够平衡各个方面的力量,使他们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于的,实话的说,关系的没有。”高岛似乎看出了他的为难,给他打气说,他也确实想听到真实的反应,因为他也输不起了,再出来一个酒井,他就一定得滚蛋了。
于得水不能再犹豫了,决心赌一把,输了就输了,否则木村上台也不会有中国人好果子吃。“既然高岛太君信任我,我就直言不讳了,说错了,就当我没说。”
“哦,关系的没有,话的实说。”高岛有点不耐烦了,他喜欢直来直去,也不明白好多中国人,为什么总是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说话总是吞吞吐吐的,不爽快。
“我是这样认为的,作为主政一方的父母官,只有军事才干是远远不够的,必须有处理地方事物的能力。其实打仗也是打得地方,没有后方的支援,前方很难打胜仗。中国的事情很复杂,许多事不是能用军事手段来解决的。木村太君是个真正的军人,可惜,他不是政治家。”说到这,于得水端起了茶碗又不往下说了,用眼角的余光瞟着高岛。
高岛皱皱眉头,他实在不明白,于得水为什么总是把话说一半,不敢明确的表达出心中的想法。“于的,你的是说,木村君的,西河的干活的不行?在你看来,谁的可以?”
“小野太君。”这一次于得水回答的爽快,因为到了他认为该表明态度的时候了,他就不再饶圈子。
高岛略略惊讶于得水的痛快,其实他也在心里上认可他,只是感情上不愿意接受。“西河的,别的人也这么认为?”
“差不多,如果太君有时间,可以去看看。我想绝大多数的西河官员都会同意我的看法。”于得水口气坚决的回答。
高岛不说话了,这对他来讲,是个很难下的决心,再说,小野是否能接受也是个未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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