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来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也不吃饭不梳洗,只躺在床上发呆,第二日起来,他母亲让他吃饭便吃饭穿衣便穿衣,竟如呆人一般。在房中便只望着那乡帕儿出神,有时喃喃自语。入了书斋倒也能诵读诗文,但听他口中反复吟哦:“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心中却越觉得老天不公,有时又指天骂地起来,把个夏大娘急得团团转。
却说这一日黄家二姐儿到寨北杨家看望姐姐。这黄二姐小名素芳,从小机灵好动,小时跟夏雨来这小顽童极是投缘,夏雨来入学时她也曾吵着要一同到学里去,后来黄员外被她吵得无法才请了西席先生在家教授。黄二姐欢欢喜喜来看望姐姐,见姐姐形容憔悴,双眉不展,追问之下才知受了夏雨来之辱,不由得怒火冲天,便要命仆从上夏家找夏雨来算帐。
黄氏在乡里属大姓宗族,黄氏世代经商,这一乡财富有一半便掌在黄姓手中,黄员外在乡里中素有善声,黄家二位姐儿也都素有美名。夏氏虽世代为官,府城中大街上至今还立有牌坊“三世科举”,便是他夏家的。只是夏氏到此时已是人丁冷落,又经这更朝换代之后,家道渐渐中落。夏雨来敢如此冒犯黄杨二姓,今日便是把他的皮剥了,他夏氏又能怎样。
杨大娘子却万般阻止拦下。只道此事到此为止,若非当日受辱她到还看不清这人情世事,如今看清了,心中也倒也清净,那怨气便也消了。话虽如此,但言语中难免有些失落。
黄二姐嘴上不再说什么,心中却已把账记上。
黄二姐当日回家,便取出她那一套私家行头,是她私下瞒着父母,与侍婢在闺房中偷偷做成的男子衣衫。凭这身衣衫黄二姐经常偷偷从后门溜出去,四处转转、过过眼瘾、打打牙祭。其实此时纲纪甚严,但这乡下地方,又是商埠旺地,除了大户人家,女子裹脚的尚不多,更别说是长锁深闺了,这男女之防也就是防个瓜田李下之嫌。只是黄员外极爱名声,又见女儿长得标致,放出去只怕这红颜便成祸水,于是方严令女眷不得出二门。这二门锁得住贤女儿,后门却困不了女公子,这两日黄二姐一身男装只在夏家院外打转,心中盘算的尽是如何向夏雨来收这未了的账,转了二日未见夏雨来出门,却听得夏大娘在那院子中向天公祷告,求天公保他儿子平安,再细探之下,那夏雨来竟似是着了魔。心中便有了计较。
这一日清晨,夏大娘洒扫庭院,将那院门打开,却见门外立着一个道童,但见他:头挽巍巍道冠,身穿飘飘道袍,脚登芒鞋勘世道,手提仙拂除心尘。这道童见夏大娘开门,忙稽首问礼:“无量天尊,请问这可是夏家?”
夏大娘见这道童眉清目秀,面如凝脂,似非世间人,实是天外仙,不敢贻慢,回礼道:“正是夏家,不知仙童有何见教。”
那道童说:“我师是莲花山上修道的仙人,此番我随师父云游至此地,在这五统宫中落宿,今晨起来我师起卦排阵,知这西北方向似有异动,落于夏姓少年,故令我到此问访。请问大娘,家中可有少年公子,这数日可有异象?”
夏大娘一听忙道:“正是如此,我家孩儿这数日痴痴呆呆,与他说话他也不理,只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说些什么,可不教老身忧心如焚。听仙童所言竟是着了邪物?万望仙家求他一求。”说着流下泪来。
那道童道:“我师说道,公子是数日前从寨南池边榕树下经过,将不该带的带来了。如今只有请公子到那边,把那该留下的留下。我师已至那里布法,待我带公子前往便可。”
夏大娘听得一切原来已在神仙算中,便把那提着的心暂且放下,进门叫夏雨来出来,。夏大娘还要跟着,道童又道:“仙家做法,大娘还请回避,公子当日如何回来,还当如何回去。”
大娘也敢违背,只把他两人送出门来。夏雨来心不在焉,他娘叫走便走叫坐便坐,如何他娘让他跟这道童走,他也就跟在道童后面,亦步亦趋,徐徐而行。
这道童却正是黄家二姐素芳。黄二姐得知夏雨来有些邪症,便要设法耍弄他,刚好这里黄家宗祠中有祭祀,请了一台戏,黄二姐使家仆借来这道童装束,便来夏家将夏雨来诓出来。黄二姐一身道童打扮,带着夏雨来却不直接去寨南。带着他穿街过巷,走了寨西走寨东,要人人都知他夏雨来中了邪,让乡亲都来看他好付痴呆模样。乡人见这道童一脸肃穆,夏雨来衣衫不整,不知出了何了,纷纷前来打听,便知夏雨来中了邪要请仙家施法,吓得众人回避,只怕不小心被那邪物附上。
黄二姐引着夏雨来来到直街上,迎面一人手里捧着一板豆腐走来,正是林大妹。林大妹是街边卖豆腐的是林姓人家女儿,林大妹父亲拐一腿,人称拐脚林,拐脚林娶邻乡一哑女为妻,生下林大妹这一个女儿。林大妹生得相貌也端正,只是帮父母磨豆腐,把个女儿身子磨得比男儿还壮实,自幼见父母受人欺负,长成后行走于街市,一见不平必挺身而出,行为实与男子无异。这林大妹自幼忙于生计,也无甚好友向来,黄二姐最喜欢吃她家豆腐,常向她家定要豆腐,她每天清晨送豆腐与黄二姐,黄二姐喜她为人爽直,她也喜黄二姐的机灵。两人遂成好友。
黄大姐受辱之事,二姐不敢告知家人,只怕父母伤心,却背地里告知了林大妹,立誓要出这口气。林大妹也拍胸膛要帮她出气的。此时见黄二姐一身道童打扮领着夏雨来满街乱走,心中已明了。于是将豆腐送到父亲档口上,便跟在黄夏二人后面。
这三人出了寨,来到寨南,却不奔那池边老榕树去,只把夏雨来带到一片木仔(番石榴)园中,黄二姐指着一棵木仔树要夏雨来爬上去。这时夏雨来走了半天路,肢体一加运动,神志便有些明白过来。见道童要自己爬树不由有些犹豫,却不料林大妹便站在他身后将他拦腰一抱令他双脚离地,再把手在他屁股上一托向上送去,夏雨来吓了一跳,双手抓住一树丫,此时林大妹却将手放开,让夏雨来在那树丫上荡秋千。夏雨来无奈只得双手抱紧树丫向四周打量,除了这一男一女两个少年上,却哪里还有什么道人?夏雨来又认得那女的是街上卖豆腐的拐脚林家的女儿。也知这女子不大好惹,只是因何在此出现?夏雨来心中正自疑惑,便听那道童说道:“不用东张西望的了,收拾你这个心术不正的小人,还需要那么多人吗?”
夏雨来一听竟是个圈套,细看那道童,相貌竟与杨大娘子有些相似,便知是黄家寻自己出气来了,只是不知这少年是黄家哪位堂表亲。此时夏雨来虽也觉得自己玩弄杨大娘子有些缺德,但对杨万年那傻子娶得黄大娘这位难得的佳人心却还有不平之气,脸上那神情自还不服。林大妹折下一树枝,把夏雨来那晃荡着的双脚一阵好打,夏雨来吃痛双脚爬到树上去。
黄二姐指着他骂着:“我家姐夫虽有些傻气,但他为人实诚,与我姐恩爱有加,你这般蔽人之善,形人之丑,谩蓦愚人,也不怕夺纪算么。你这心术不正的小人,我姐夫自胜你千万倍。”
林大妹也骂道:“夏雨来你好面好背没好肚腹,书生垃圾嘴,专往人家火上浇油,你也不怕自己将来无后。你还敢笑人家夫婿傻了,老天保佑,你将来要娶一个凶婆管死你。”
黄二姐心中有气,且平时那曾这般骂人解气的,于是又将夏雨来一阵好骂,把个夏雨来骂得哑口无言只抱着那树丫发呆。林大妹见他那样子,轻轻扯了黄二姐的衣角问道:“我们是不是把他吓傻了,这读书人都不经吓。”
黄二姐说:“他那里就傻了,你不知道这小子最会装傻,要不然我姐那样七窍玲珑的人怎么会受他捉弄。这会,他是又装傻骗咱们呢。咱们可不能再上他的当。“
林大妹听她这么说,又拿树枝来戳夏雨来的屁股脚心,夏雨来吃痛只能再往上爬。夏雨来爬到树顶林大妹却丢下树枝转身离去。夏雨来在那树上歇了一阵,见林大妹没再回来,树下只有黄二姐一人,便想爬下树来,不料双脚正刚要着地,林大妹刚好回来,又将他一阵好打,逼得他只好再次爬上树去。
林大妹见夏雨来又上树去,拉着黄二姐的手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只见黄二姐笑了起来,幸灾乐祸地朝树上的夏雨来看了一眼,牵着林大妹的手出园去。
夏雨来坐在树上,轻轻揉着那双被林大妹打得发痛的脚,暗想这女子怎就练得这一身气力,竟比男人还强。再想起黄二姐骂他的言语也觉有理,世间事本有定数,命里归他的终是他的,命里不是他的便如何求都求不来。她黄大姐的姻缘也是前世就定的,他对她怜才爱貌那也只能落得个相思付水流。唉!世间事不如意者常八九。他嗟叹着便要下树,堪堪下到树下,便听得一阵狗吠声。
夏雨来朝那声音望去,只见一条大狼狗向他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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