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动了，孟藻平心中怦怦一阵乱跳，萧索的话已然撩动了他的心绪。看着地上几个人喉咙上的血槽，孟藻平也觉得自已的咽喉处一阵发冷，在这女魔头手下做狗也做不安心啊。要不要和苏澈联手一起把姓章的给做了呢？孟藻平反复地盘算着这个方案的可行性。伸手在剑柄的尾端摸了摸，最后一桩保命的利器还在，把这个杀手锏扔出去，就算姓章的再狠也难免要翻船。

不提孟藻平乱转的心思，萧索看见苏澈要拼命的架势原本也是毫不犹豫地踏上一步，准备与苏澈并肩御敌。一步踏出，萧索的心中突然没来由的生出一股警兆。这是常年在江湖上厮混养成的直觉，说不出什么理由来，就是能觉出危险象一头张开嘴的巨兽，正等着他们跳进口中。因为这凭空生出的警兆，萧索又毫不犹豫地挡住了苏澈。

章冰婵冷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地继续用甜腻腻地声音道：“苏郎，你气昏了头了，一点警觉都没有了，居然还不如一个残废。”说着用脚在地面上三长两短地使劲跺了几跺，章冰婵背后七八步处的地面霍地掀起，扬在半空的灰尘、草皮渐渐落下时，十余个黑衣人手持连弩跃了出来，显然早就藏在挖好的伏兵坑里面，一得信号立即现身。他们手中的连弩比丧命的那几人更稳，眸子里透出的光也更冷冽。

萧索、苏澈倒抽了一口凉气，二三十步的距离虽不算近，但能躲在地下屏住呼息、收敛杀机而不被自己察觉，可见这些伏兵俱是高手。十余张连弩大张机括对着萧索和苏澈，形势甚至比刚才更加险恶，兄弟二人唯有再次被动的等待，寄望等待中能寻得一丝生机。

孟藻平在一边却是轻轻拍拍自己胸口，又把出透了汗的手在腿边蹭蹭，心中暗呼庆幸，幸亏没一时冲动对章冰婵下手，不然现在自己一准已经变成了只刺猬。

几人的反应章冰婵尽收眼底，她又满意地拍拍手笑道：“你看，你看，人家原本是想安安静静地说上两句话，你们两个大男人凶神恶煞地让人好不害怕，我只好多唤些人出来壮胆了。可是人多了人家难免有些害羞，好些话不知该如何去说呢。”

萧索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章冰婵分明是个高手，偏要把自己弄得象个娇滴滴弱不禁风的小姑娘，这女人的心思还真不好猜，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目光扫过章冰婵和孟藻平，萧索暗叹：子不欺我也。

苏澈也皱了皱眉，不耐烦道：“都三十几岁的人了，莫装那小姑娘模样了。有什么话你快快讲来。”

章冰婵被苏澈的话刺得面色一变，却仍是笑道：“唉哟，你不说谁能看出我的年龄？我这么大老远赶过来送你上路，自然是要和你说个明白，不能让你胡里胡涂地去喝孟婆汤吧？”

苏澈不看章冰婵，低着头又看起周氏的头颅，目光渐渐变得温柔，口中道：“今日无非一死，能做个明白鬼也好，愿说你便快说吧。”

章冰婵瞧见苏澈眼中的柔情，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忍不住出口讥讽：“你便是望穿秋水也别想这个狐猸子复活了！”见苏澈没有回答的意思，章冰婵续道：“我且问你，是我认识你早，还是这姓周的狐媚子认识你早？”

苏澈机械道：“认识你比认识拙荆早。”口中特意把拙荆两字咬得极重，那是在提醒章冰婵，周氏是明媒正娶的夫人，可不是什么山花野狐。

章冰婵哼了一声继续问道：“我不如她生得好看？”

苏澈愣了一愣，眼光在周氏面上停了停这才答道：“情人眼里出西施……不过凭心而论，你章大小姐貌美尽人皆知，亡妻比你不如。”

章冰婵听了这话嘴角向上挑了一挑道：“论武功、心智、才艺，我哪点不如她？”

苏澈仰首看看天道：“你是习武天才，十三岁就能以一套越女剑法连败禁军三校尉；心智机敏，九岁便可出口成章；才艺自不必说，琴瑟萧铮你无一不通。蓉蓉她不谙武技，琴棋书画不过中上，唯有针织女红与厨艺略强于你。”

章冰婵啐了一口道：“强就是强，什么叫略强？姑娘我从没碰过针线，也没下过厨房，这点我是不如她。”

章冰婵一串不相干的问题问出，几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这些问题与夜袭唐延堡有何瓜葛。

却见章冰婵轻咬一下嘴唇，又问道：“那我从十四岁起便喜欢你，你知道不知道？”

萧索和孟藻平听了这句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片刻前章冰婵还是一副娇小姐模样，眨眼工夫竟然当着众人就把情爱喜欢的事情直白地宣之于口，前后差别之大不禁让人怀疑，这还是一个人吗？

苏澈听了章冰婵的问话也是大窘，叹了口气，终是据实作答：“隐约有所感觉。”

“既然我比她生得好看，诸事也多比她强，认识你还比她早，你又知道我喜欢你，你为什么娶她不娶我？”章冰婵问出这句话来声音已有几分颤抖。

苏澈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敷衍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胡说！”章冰婵柳眉倒竖，厉声道：“我没有厚颜央着我爹去你家提亲吗？你道我不知道吗？是你坚决不同意与我成亲，你娘原也不讨厌我的。你说，你说，这十余年来，我便要听你一句实话！”

苏澈咬咬牙道：“我便告诉你实话！你不仅处处比蓉蓉强，也处处比我强。我要娶的是妻子，不是压在头上要天天仰视的山。”犹豫稍顷，苏澈续道：“如果只是你比我强，那倒也罢了。关键是你这个人太过自我，事事都要高人一头，别人没有的你要有，别人有的你要更好，如果别人有的你没有，你便要抢过来，抢不过来便是毁了也不让别人独有。我还记得有年过年，礼部汪待郎家小姐挂了一个波斯琉璃的挂件甚是罕见，你要向她买，她却不卖。第二天，这挂件便破了半截。别人不晓得，我却知道，那挂件是你毁坏的。如此尖刻的性格，苏某不敢娶之为妻。你便是处处比蓉蓉强，在一个‘德’字上却万万比不上她。”

苏澈一口气说了一大通，听得章冰婵脸色发白，缓缓举起左手，将左手小指一提，竟然掉了下来，原来只是套在那里的一截假指。看着滚落地上的假指，章冰婵缓缓道：“既然你那么了解我的性格，你居然还敢不娶我？当日你娶亲之日，我断指立誓，我定要让你生不如死，后悔终生，难道你忘记了？”

苏澈闻言身子一震，戟指怒视章冰婵道：“你，你，你说什么？你今日毁我家园，屠我族人便只因我不娶你？你若真是烈性之人，这十余年来你为什么不来报复我？”

章冰婵笑了笑道：“你道我没报复你吗？这道你这十余年来没有子息毫无缘由吗？苏淳大哥才叫听话，两万两银票便使得他对你下药了。若不是前些年你北上为伯母采参治病，被这姓萧的救了，用熊胆、鹿茸、山参地灌了个饱，这药性便能轻易解了？”

苏澈听了章冰婵之言呆立当场，不知是该恨章冰婵歹毒，还是该骂苏澈胡涂。

章冰婵神色黯了一黯，悠然道：“原本今日也是不想闹这么大动静的，没办法，失手伤了伯母反正是不能善终了，我又恨那姓周的狐媚子得紧，只好一不作，二不休了。”

苏澈冷笑道：“你好手段啊。栖凤楼的人手动了，羽林军也能指派，果然好大的手笔啊。朝庭追究下来你也落不得个好。”

章冰婵道：“我知道你们苏家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为了能让你更疼，你成婚的第二个月我便入了栖凤楼。好在我们章家也是国戚，入这楼子也没什么麻烦。我就是要用栖凤楼的力量把你的唐延堡挤得粉碎。哦，忘记告诉你了，人家现在已经是栖凤楼的大统领了，动用些许人手自然不在话下。”

苏澈又是一愣，栖凤楼是皇家直属的力量，为了保证对皇家忠心，非勋贵子弟不得加入。一帮贵人之后堆在一起，相互倾压之事在所难免，章冰婵以一女子身份十余年间做到大统领之职，付出必定不少。

章冰婵又道：“既然说开头了，我便与你说个透彻。其实今日之事也是适逢其会，否则我也调不动羽林军的。你知道朝中那些清流，这几年来吃饱了没事就给陛下上折子，说什么栖凤楼原是皇家引贤之地、养材之所，如今则擅行缉捕、侦讯事，动辄不遵朝庭法度，理应渐削其权，终至解散。皇上耳根子软，还真动了念头。笑话，这些年来栖凤楼之名可止小儿夜啼，解散了它我这几千名兄弟如何安置？楼子里那些盐、马、茶、铁的生意和多少人有关联，岂是说停就能停的？没奈何，我做着这统领，自然要保住楼子的权柄。和几个管事的一合计，只要战事一起，朝庭就得指着我们去刺探情报，搜捕敌奸，不信还能把我们的权柄收回去。从皇上派钦使北上和谈之前，楼子里就定下个捉住北地奸细传送各地驻防图的案子，你想想，要是抓住这样的奸细，凭皇上的性格，和谈还进行的下去吗？至于这奸细的嘛，有没有没关系，我定一个就成了。”说着，章冰婵望了望萧索，又道：“既然这姓萧的在北地名气足够大，又帮你解了我下的药、惹我生气，那这奸细自然是他了。”

苏澈道：“那个所谓受了胡主封赏的‘狼帝’也是你派人冒充的了？”

章冰婵击了一下掌道：“着啊，一点就透。”说着摇摇头道：“原本想把这事与栖凤楼撇干净，让些江湖人士来做就好。可没办法，华山的孟三爷空有多智之名，办起事来还真不怎么的。幸亏我早有安排，不然今天还真办不成事了。”

苏澈怒极反笑道：“高明，果然是高明。为了权柄和贪欲，就算北疆再起战火，百姓流离失所你们也在所不惜了。哼，你做了统领便可一手遮天吗？现下掌着栖凤楼和羽林军的是礼亲王，以礼亲王之英明，你能遮掩几时？”

章冰婵一脸好奇地问道：“你对礼亲王的评价是英明？”

“正是！”苏澈答得响亮：“束发之初我问学于国子监时便与礼亲王相识。当时虽然他隐了身份，可我依然能觉出他才干非凡。这几年来，礼亲王行事公正、礼贤下士，提起他谁不赞句贤王？便是上月他至我堡中还曾说皇上以他掌栖凤楼、羽林军，以果亲王掌皇城兵马寺，深合制衡之法，此乃朝中安定之根本，也曾就栖凤楼尾大不掉之势问过我的看法。你想瞒他千难万难。”

苏澈话音刚落，忽听身后传来一个男声：“苏堡主，你对孤评判如此之高，孤愧不敢当……孤实在是来迟了。”

苏澈回头看去，一个高大的男子从远处缓缓走来，初升的阳光打在他身上一片霞光。看见这人，苏澈喉间一哽道：“礼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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