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贝尔城经过数个月的乾旱,一日,突然下起滂沱大雨,一场前所未有的豪雨。刚开始时,所有的人兴奋的跑到屋外,拼命赞美神的庇佑,在雨中跳着舞。但没多久这场雨逐渐增强,豆子大的雨滴打得人皮肤隐隐生痛,到后来雨势越发猛烈,宛若洪水滔天。
这场怪雨足足下了叁天,最奇怪的是降雨量几乎是以皇宫为中心,离雅贝尔城越远的地方,雨量就越小,因此皇宫中淹起约莫半人高的水患,虽然有不少驻宫魔法士倾力将水赶出皇宫,但直到雨势减缓,天空放晴后,这难以想像的水量才逐渐消退。
轩甫回到皇宫时,宫中的人都在忙着清扫,主要的宫殿都有魔法保护,淤积的泥水并未漫进屋内,因此他穿越临时搭建的步道后,进入乾爽的中央殿。
他不经通报,直接自密道走入主神官的房间,他知道北神官已经以一般的道路离开。他们都是来报告西神庙的任务,而他是来补充,或是揭露她不够完整的细节。
主神官脸上的神情一如往常,轩不禁怀疑,北神官显然是故意将不少事件遗漏,主神官才能如此气定神闲的等着他。
刚开头他照往常的方式将探访西神庙的经过,陈述给主神官,但当他提到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外人时,主神官脸上的表情开始出现变化,讶异的瞪着他。
主神官听到雷佩修斯告辞时说的话,顿时失去镇静,猛地站起身嚷道:「他说索雷克、光、潋族人,是真的吗?」
「是的。」
「北神官并没转述这些话,我以为那不过是一个寻常的旅行者……」
轩困惑的望着主神官,他第一次看到主神官如此慌乱的表情,好像被踩到尾巴一样。但主神官是人,没有尾巴。
「那、还有其他的事要报告吗?」
轩迟疑一会,说:「我见到救世主了,在西神庙。」
主神官怀疑的瞥他一眼,轩便仔细补充方才未说明的部分,将他所知悉的救世主的另一面,完整诉说出来:大家以为是乖乖在宫中整天睡觉的人,其实总在宫外四处乱跑。
「他真的到了西神庙?天啊!」主神官皱起眉,抱着头痛苦的呻吟:「还说无垠;雅陉知道黑死神仍存活的事?」
「我之前认为救世主只是纯粹贪玩,所以并不当一回事,但这次实在太危险了!」轩心底知道,救世主会用魔法四处飞的事若是揭穿,黑死神跟北神官等人可能都有责任,不过,再不说出来的话,万一出了事他可无法承担。
遭到一连串打击的主神官要轩先回去休息,轩便转身离开房间。即便见到主神官突然紧皱的眉头和发青的脸孔,他仍坚定的相信,不管怎样的难题,主神官一定能顺利解决。他就是相信主神官。
轩接着去找黑死神,几天前的大雨造成洪水,对能使用魔法的建筑危害并不大,但对无法使用魔法的地区,水患自然很严重。轩一踏入囚禁黑死神的地方,就看到及膝的积水。
黄沉沉的夕晖映在水面上,远远看去,小木屋似乎飘荡在广阔的湖中。整个区域都泡在泥水之中,他期望黑死神并未在此处,但想到黑死神的笨脑子,他就忍不住担心的往木屋走去。
事先若没有命令,以黑死神的个性很可能不会自行逃避,甚至会白痴到冒着雨在射箭场练习。因为他曾要求过,即使刮风下雨,也必须让技能维持在最佳状态,所以若没有任务的日子,每天固定要射满一百箭。不过这么可怕的特殊状况,有点脑子的人都该知道要躲避吧?
轩拖着脚缓慢的抵达木屋,一走进房间便不由得满肚子火。
杰亚修斯竟然没逃走!
不过他随即惊慌起来,全身湿透的杰亚修斯抱着又湿又脏的毯子,满脸通红的蜷缩在床上,而屋顶跟木床边缘都还滴着水。
被吓坏的轩连忙摇动杰亚修斯,一边厌恶地抹掉不断滴到脸上的水珠,一边确认黑死神的状况。
虽然双颊红通通的但却四肢冰冷,轩才一摸到杰亚修斯的脸颊便缩回手,恼火的吼:「你这专找麻烦的混帐东西,难道不知道你的健康有多重要吗?该死!」
轩背起全身瘫软的杰亚修斯,咒骂不停的往外走,从密道离开皇宫,趁着夜色悄悄进入飞箭家的宅第。
轩小心的安顿杰亚修斯,强灌服下退烧的药物,满脸不情愿的守在一旁。
他实在不了解杰亚修斯在想什么,明明有很多地方可以去,竟会选择留在那个烂地方。最起码,也该知道能躲到主神官身边吧?
隔了一夜,杰亚修斯脸上的红晕褪掉不少,也清醒过来,双眼茫然望着旁边的人。
「没看过像你这么蠢的,我明明让你可以自由出入,你这天杀的白痴竟然不知道要躲雨!至少可以去找主神官,或是到我家!都是为了照顾你,害我没办法做其他事,你这找麻烦的白痴、混蛋。」
轩发泄怒气后,带杰亚修斯去浴室后,便回房间整理床褥。
虽然仍是夏季,由於大雨洗去连月来的绘热,空气带有不少凉意,他往炉子添进几片柴火后,一回头就看到杰亚修斯正扶着墙走进房间。
「你这天杀的笨蛋!就不会等我去接,万一跌倒怎么办!」轩气得跳脚,但仍小心翼翼的将人扶到床上,盖上厚厚的毯子。
确定没什么问题后,轩转身准备离开,杰亚修斯却抓着他的手不放。
「别撒娇了──」已经动怒的轩,想不到会迎上略微祈求的眼神,不由得心软下来,说:「我会在旁边陪你,乖乖躺好。」
轩轻轻摸着披散在枕上的黑发,床上的人闭上双眼,似乎已经睡着,轩静静望着杰亚修斯的睡脸。好像长久以来,他总是这样看着杰亚修斯……比如,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他就硬拖发着高烧的黑死神进旅馆,再押到床上去。
自从相识以来,他便常常这样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凝视杰亚修斯紧闭的双眸。真是挺奇怪的。
轩站起身,凑近黑死神的脸颊想感觉一下体温,冷不防漆黑的双眼突然睁开。
「抱歉!我……」轩结巴的说:「我只是想确定你的烧退了没。」
黑亮的双眼直勾着他,他瞬间回过神,粗声粗气的反问:「不对!我为什么要跟你道歉?」
孤寂的纯黑眼眸仍盯着人不放,像是在说着什么,轩索性跳上床两人挤在一块。
「你是不是会冷?」他嘟嚷说:「算我欠你好了。平时看你独来独往,生病时却挺黏人的。」
杰亚修斯紧紧靠在轩的怀中,轩轻柔的抚摸温热的双颊,心底却是百感交集。他当然可以把人撇下不管,要杰亚修斯自己把身体养好,可是看到那双澄澈透明的双眼,不由得感到一阵心虚。生病的人不只身体脆弱,连心理上也是特别依赖别人。唯一能让黑死神信赖,也有义务提供安全感的,似乎只剩他一人。
搂住黑死神共眠的夜,他又作了消失已久的一个梦。
他再度梦见自己已经成家,一头黑发的妻子抚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对他展开甜美的笑靥,旁边还有两个小孩在嬉闹,不时发出健康活泼的笑声……
他看不清妻子的脸,只能见到线条姣好的下颏及颈子,他拼命想看清妻子到底是谁,但视线只到她的耳边就陷入一片模糊……当她转过身时,一头乌黑长发挽成发髻,看不清是直是卷,只露出耳边略微卷曲的黑发、她到底是幽月?还是杰妮西丝?或两个都不是?
希望女儿长得跟你很像。他在梦中经常这样说。
而躺在床上的女人总是笑着回答:我们俩生的还有一半会像你啊!
过去,这个梦在这就消失了……
刺耳的哭声划破美好的景色,他突然看见旁边两个孩子的诡异长相。
简直是两个人头被刀劈开再黏合般,一边的头发是亮蓝色,另一边则是比夜还深的黑,扭曲的双眼也有不一样的瞳色!
他惊恐的望向妻子,分娩结束的潋族公主,狂笑着将刚出生的婴孩丢给他。
婴孩猛地睁开双眼,当他看见一蓝一黑的瞳眸,便尖叫着扭断婴孩的头颅……
轩吓得淌了满身的汗,惊骇万分的自梦境中挣扎清醒。他喘着气坐起身,等确定一切只是个梦,他仍忍不住用手确定黑死神的腹部相当平坦,才得以冷静下来。
再次告诉自己只是个梦后,他躺回黑死神身边,继续睡自己的觉。
在他的细心照顾下,黑死神恢复不少,虽仍显得虚弱,但已经不须要别人片刻不离的守护。放松下来的轩回皇宫处理完一些事,才回去查看杰亚修斯有什么须要。
他一推开房门,便看到杰亚修斯正准备施出幻影魔法,他连忙一个箭步冲去,紧紧抓住杰亚修斯的手腕。
「你这白痴又想做什么傻事!」
杰亚修斯想要挣脱,但轩两支手死命箝住他。「以你现在的状态强行使用那么大的魔法,很伤身的你知不知道!我不准你做这种蠢事!这是命令!」
杰亚修斯皱着眉抽回双手,以手势拼命想要解释。轩不领情的说:「什么你被发现我会有危险。这里除了我以外没有别人,根本没必要伪装。你现在没有足够精神施法,不只容易失败,还可能被其他魔法士发现,那才危险。反正我不准,你立刻回床上去!」
杰亚修斯又气又急,但说不出话的他光用手势根本没法解释,轩强硬的揪住他的衣服想把人拉到床上。
此时,房门边突然发出喘气声,轩一回头就看到苍仲满脸惊惧表情,站在敞开的房门边。
「黑、黑、黑……没死……」苍仲的声音哽在喉咙,呼吸像是被说不出口的话给堵塞,轩随即冲上前,一掌切向苍仲的颈部。
杰亚修斯连忙跟过去,即时托住苍仲倒下的身体。
轩满脸不悦的喃语:「这家伙是怎么跑进来的?这边不是我平时住的地方,更不是主屋,要找人不可能会找到这边来。而且房间外的防入侵魔法也没有反应──」
他瞪着杰亚修斯,厉声问道:「你一开始就知道了?」
杰亚修斯没有回答,蹲在苍仲身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伸手轻抚苍仲耳畔一缕青紫色的发丝。这样的举动让旁边的轩,心中不由得出现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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