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就算是在历史上，做皇帝的也全都是男的啊！除了那大逆不道的武则天！”

但是这些冒着气泡的沸水，在不到一秒间便冷却下来，降到了冰点以下。

“对我的决定，你们有反对意见吗？”

只一句话，便确定了母亲继承人的地位，从这儿看来，外公的权力可见一斑。

但最后，母亲还是为了爱情而抛弃了家族，也舍弃了外公。就在母亲踏出家门的那一刻，外公大喊道：“除非我死了，你才能踏进这个家！”

在这句的有效期内，母亲和外公从没联系过，但有效期终究还是有时间限制的，而这一天也正是有效期终止的日。

卫东明跟着母亲走进大厅，大厅内几乎挂满了白绫，与之相对的是站在两旁，一墨色全是穿着黑色丧服的人。

呜咽的声音不绝于耳，整个大厅沉浸在一种巨大的压抑之中。而在这压抑背后，有多少人在拼命地掩饰心中的欣喜，偷偷地窃笑啊！

“滚出去，这里没你的份，滚出去！”

不知是谁头一个开了口，其他人也也跟着喊起来。因为这个女人的到来，可能会给他们带来灾难。

“这是老爷生前吩咐的。”外婆站在灵柩前庄重地说道。

全场都静了下来，没有人再敢吱声。对外公的尊敬及恐惧，就算是在人死后也没有丝毫地减退。

母亲拉着卫东明向灵柩走去，卫东明感到紧握住他的那只手，变得有些颤抖。

外公的遗体被安放在透明棺盖的灵柩中，因为用了全世界最好的处理手段，看上去仍和生前一模一样。只是比母亲离家前瘦了许多。

“他一直埋怨自己不该让你走的。”

外婆的语气十分平静，甚至静得有些吓人。

“但他太固执了，不想毁坏那个因一时气愤而胡乱说出口的誓言。所以，他每天都生活在辗转反侧的烦恼之中。其实他也明白你为什么要独自一人抚养这孩子……”

外婆伸出干枯的手，抚摸了一下卫东明的头发。

“女儿，你父亲在生前还交代了我几句话，让我转告你。”

外婆和蔼地对卫东明笑了笑道：“小孩子还是不要过度沉浸在悲哀里，出去玩吧！”

卫东明抬起头望着母亲，仿佛只有母亲的话，他才会听从。

“去吧！”母亲勉强露出笑容。

卫东明沉默了一小会，才转过身，一步步迈出大厅。

“其实有关于‘地狱’那件事，你父亲也一直在研究。不过……”在离开母亲之前，卫东明只听到了这半句话。

院子非常大，大得简直可以开车赛跑了。而在如此宽阔的院子里，孤零零地只站着一个男孩。一个十二岁的男孩，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人。通常来说，在这个年纪的小孩第一想到的就是去探索，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卫东明没有这么做，他坐在大厅外的台阶上，默默地等待着。

等待是漫长的，但卫东明已经习惯了等待。从小时候起，每次放学回家，总有热腾腾的晚餐。虽然吃的都是几天前剩下的，可卫东明不在乎这些，他所在意的是这没人的餐桌，孤独的餐桌。所以他忍着挨饿带来的疼痛，等待着，等待着母亲的归来。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快乐，不再孤独的快乐。

卫东明交叉着双腿坐在石阶上，伴随他的只有一种被压抑着的沉寂。但在这种沉寂中，似乎又掺杂了一些东西。

“到底是什么？”卫东明皱起眉，闭上眼，聚精会神地倾听着。

“呜呜……呜呜……”

“是哭泣声，是从大厅里传出来的吗？不，不是，好象，好象是从庭院某个角落里传来的。”

“要去看看吗？”

不自觉的，仿佛是有条看不见的细线牵引一般，卫东明突然站起。但旋及又坐下。

“还是等妈妈出来吧，这种大得吓人的地方本来就有些神秘古怪味儿。”

卫东明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只是一种错觉而已，不值得大惊小怪的。但那哭泣声并没有停止，反而大声了些。

“是错觉或幻听未免也太逼真了吧，要不要去看看？或者那人有什么伤心事，自己也可以安慰安慰他。”

想到这儿，卫东明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有什么资格去安慰别人呢。但那哭泣声似乎带有一种魔力，每一下抽涕都能带动他的心弦，让他生出一种莫名感觉。

“只是去看一下，一小会儿，没关系的。”

卫东明从石阶上站起，循着哭泣声向庭院深处走去。慢慢的，渐渐的，哭声更大了些，拨开一片树丛，卫东明找到了哭声的源头。

那是一个小女孩，虽然她背对着卫东明，但从她的声音和体形来看，能够确定了。

哭，是有很多理由的。因欣喜而哭，为悲伤而哭；因朋友亲人的离开而流泪，为饱受苦难的折磨而悲号。但，无论哪一种哭，都是为了宣泄体内已无法容忍的情感。所以说，哭也是一种手段。

小女孩的肩膀在不段地抽搐，蹲在地上的整个人也随之一起一伏。卫东明突然想转身离开，他害怕，他怕哭泣也象感冒一样会传染，他怕自己也会忍不住。但他忍住了，他已经发过誓不再哭泣。是的，自从六年前的那个晚上，看见妈妈正搂着爸爸的遗像在偷偷地哭，他就没有再哭过。他要笑，不管内心多么的痛苦不堪，别人看见他那愉快的微笑也不会察觉。所以他咧开嘴，笑着问道：“小姐，有什么伤心的事吗？”

他虽然年少，但语气却老成，是不是遭受了别人无法想象的磨难，人，才会变得如此坚强？

大而有神的眼珠，沁满着热泪望着他。

“我不认识你。”小女孩警戒地退后一步，用那双小手擦干了眼中的泪水。

看着小女孩红红的眼眶，卫东明依然笑着。

“我也不认识你，但我想告诉你，有些东西是永远擦不掉的。”

“永远都擦不掉吗？”小女孩仿佛还不太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只是把它放在嘴里反复咀嚼着。

泪水可以擦干，但心中的伤痕是永远不会磨灭的。卫东明想告诉她的是这个意思，可小女孩还是不明白。

“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哭，你连一丁点也不知道！”

面对小女孩的怒斥，卫东明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在笑。

“你笑什么，我有那么可笑吗？”

“笑，并不一定是因为高兴，或许是为了掩饰悲伤。就象我知道哭是一种懦弱的表现，它根本什么都不能改变。”

“所以你才笑？”小女孩接下卫东明的话，问道。

“对！我笑，是因为我明白再怎么哭也没有用；我笑，是因为我要笑着面对那些困惑、难过、折磨。笑，能给予人信心，那种不畏一切的信心。”

面对这个至多只有七、八岁的女孩，卫东明讲的话比他一个月讲的还要多。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有了这种冲动。是因为在她身上，他找到自己昔日的影子？

小女孩笑了，笑得很可爱，宛如盛开的菊花，秋风萧瑟中的菊花。

之后他们谈了很多，卫东明知道了她叫爱莉丝，她没有记忆，没有过去，甚至没有亲人。当她一天睁开眼睛时，就躺在这大屋内，有人告诉她叫爱莉丝，直到后来她才知道爱莉丝是谁。在《绿野仙踪》里，那个与稻草人，铁皮人，狮子结伴而行的，就叫爱莉丝。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小女孩很快乐，但她只是生活在一个童话故事中，无法回到现实世界。爱莉丝这个名字，是否也在暗示着她的命运呢？

“东明大哥，我要你来接我走！”

“好的。”卫东明一口答应，他在笑，但他的心却很痛。他明白自己没有权利带走任何人，也没有力量带走。“我一定会带你走的。”

“真的？”爱莉丝的眼中充满期待，就象一个公主盼望白马王子把他从怪兽爪中救出。

“真的。”

卫东明随母亲走出那门槛，把这个承诺放在心里，然后让它慢慢地沉入湖底，慢慢地被湖水淹没……

“很抱歉，我没有遵守那个承诺。”

一句很老套的话，可卫东明实在想不出别的话来。

“没关系，爱莉丝不会怪东明大哥的！”

爱莉丝的语气很坚定，但正是这分坚定却更让卫东明感到难受。是他给予了她勇气，可现在他是否也有勇气去接受那个约定呢。

“我――”只说出了一个字，爱莉丝便已经抱住了卫东明的腰，抱得很紧。他感觉到了一种痛苦，并不是由腰间传来，而是从她的心传到了他的心，一种随着心跳起伏的痛楚。

“我不想再回那个家了，因为东明大哥给我的勇气已经用完了，我已经没有勇气了，所以，所以……”

爱莉丝的肩头又一次的在颤抖，卫东明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拒绝这个小小的请求了。他用手抓住爱莉丝的肩膀，把她从他身上拉开，展颜笑道：“爱莉丝不是答应过我不再哭了吗？”

“可是，可是我已经用完东明大哥给我的勇气了。”

“勇气，并不是由他人赋予的，而是自己内心产生的。我只是帮助你，作为催化剂来促进你的勇气生成。”

“不，我的勇气是东明大哥给的。”爱莉丝摇着头，披肩的长发在空中飞舞，宛如一缎黑色的丝绸在风中飘扬。

卫东明轻轻一笑，正想开口，身后却传来一阵嘹亮的鸣笛声。爱莉丝抬起头，用那双大眼睛望着卫东明，幽幽道：“你会带我走吗，东明大哥？”

如果真正遇到这种攻势，应该没人会抵挡得住吧。

卫东明心里这想着，但连想都没想完他便脱口而出：“好，我带你走。”卫东明已经不忍心再拒绝，从此刻起，他就把爱莉丝当作了一个亲人，还在人世的唯一亲人。

“走吧。”卫东明伸出手来，爱莉丝也伸出手。当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时，爱莉丝笑了，笑得很灿烂，紧紧握住卫东明的小手在微微颤抖，那是幸福和喜悦混合在一起的产物。

在车站的一隅的隐蔽角落中，一个黑影正紧紧地盯着二人。虽然现在已进入秋季，但夏日的余威还在，而这个人却好象不知炎热的，全身上下用披风和宽沿帽围得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衣外。似会发光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卫和爱，突然眼内的瞳孔一收缩变成如猫眼一样的细缝。

“原来他也在车上，难道他知道了我们的行动？哼哼，不过已经没关系了，因为无论谁也阻止不了大门的开启，大门一旦开启，任何人都无法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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