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来走了出去,没有再看安喜一眼,也没有再看父亲,这两个自己深爱的人,原来,一直在一起瞒着自己,这样可怕的秘密。
信康走了,眼睁睁看他遭受这样的打击,安喜的心碎了。她匍匐在地上,不顾一切痛哭着,家康跪下来――全完了,自己深爱的两个人,为了保全德川家,自己这样残忍地伤害了两人。安喜哭得浑身哆嗦,家康伸手想抱她,安喜立即躲开了,那样充满愤怒和仇恨的眼神,是了,安喜恨自己。说出这样残忍的话,虽然并不全是谎言,可是对于信康而言,这样的打击,怎么能承受呢?
“我要走了。”安喜说。
家康愣住了,安喜要走了,发生这样的事,再也没有呆下去的理由了。家康想阻止,可是哪里还有脸阻止呢?而且,安喜再留下来,对信康而言,这样的折磨,也许比死还难受吧。
“明白了,安喜走吧。”
安喜起身就走了。就这样走掉了。走了,都走了,就只剩下自己一个孤家寡人,以后永远都是如此,家康坐在屋子里,一个人,在一片漆黑中发出长长的一声悲鸣。
一个月以后,17岁的德川信康迎娶了17岁的织田德姬。德川家与织田家,迄今为止战国中最稳固的同盟,如今更加牢不可破了。
德姬坐在马车里,离开从小生长的美浓,要去往陌生的远江,没有了父母的保护,从此要和丈夫一起生活,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呢?虽然充满了不安与紧张,却也同时满含了期待与喜悦,德姬并不知道,自己等待的是永远不可能来临的幸福,自己等待的那个人,其实,已经死了。
信康死了,知道事实真相以后,信康的心彻底死了。安喜走了,父亲让她走的吧?为了避免再和自己有瓜葛,为了能让自己安心认命娶德姬,安喜就这样走了。信康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把过去,把一切,把所有爱过的,恨过的,所有的记忆全部抹去吧!
安喜走了,家康对信康说:“不是你一个人做出了牺牲,我们都做了牺牲。”是啊,把心爱的女人送走了,为了让信康死心,自己也放弃了安喜,这样会让信康感动么?父亲也无可奈何,父亲的残忍也是被逼,信康没有感动,信康只有满腔的愤怒与悲哀!
他不爱德姬,完全不爱,但是,如果就这样,只是两个完全陌生的人,慢慢相处,也许,也会培养出感情。但是德姬,从一开始就注定要成为信康的仇人。信康的母亲筑山殿,原本是今川义元家的公主,而灭了今川势力的,正是德姬的父亲,织田信长。父亲家康,虽然隐瞒了安喜的事,但不可否认,一直关爱激励着自己,现在因为德姬的出现,他完全变成了协同信长逼迫自己的角色。
更加重要的是,在信康看来,正因为德姬的出现,也使的安喜彻底放弃了自己。原本爱上父亲的女人,也永远没有结果,可是,就这样,三个人对峙着,自己痛苦,父亲痛苦,安喜痛苦,这是家里的事,与外人无关。知道真相,他不知道要恨谁,能恨谁,他不能恨父亲,父亲先遇到了安喜,他更不能恨安喜,安喜一直小心地避免自己受伤。自己依然深爱着他们,所以不用去想将来,什么都不用想吧!
而如今,自己被强迫娶来的这个女人,把自己拥有的一切:尊严、亲情、爱情,全部夺走了。虽然并不是她本身的错,但事实如此。信康找不到人恨,现在突然出现的这个人,他恨,他恨她。信康恨德姬,还没有在一起就开始恨她,德姬爱信康,还没有在一起就爱他,盲目的恨和盲目的爱,两个人的婚姻,还没有开始,就注定了是场悲剧。
德姬到了滨松,德川府上装饰一新,张灯结彩,充满了喜庆的气氛,德姬完全感受不到背后的压抑与不祥。她只是个不经世事的少女,信长宠爱的深闺里的女儿,她是天真的、无知的,甚至有点迟钝。因为没有什么可做,也没什么可想,没有任何得失悲欢的体验,她只是懵懵懂懂地等待全新的生活在眼前顺利展开。
宾客们已经到齐,一派热闹。席首新人的位置还空着,德姬被人搀扶着坐到新娘的位置上。过了一会,信康终于来了,他穿过大厅,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去。德姬一直低着头,她偷偷往旁边瞟了一眼――信康穿的整整齐齐,好像比第一次相见的时候更加精神了。德姬没有看见信康的表情,因为只是匆忙的一瞥,也因为,信康脸上,其实根本没有表情。
宾客们在笑,在闹,在喝酒,在恭维,在祝贺,郎材女貌,天设地造,全是没有来由空洞无聊的废话。坐着的这两个人是今天的主角,但其实,也就是任人摆布的玩偶,是了,是没有知觉的,任凭那战国宿命摆布的牺牲品。
漫长的等待,寂静的屋子里,可以听的见自己的心跳。德姬坐了很久,不敢动一动。她低着头坐着,周围的环境已经打量了无数遍,以后就是自己生活的地方啊,心里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好像兴奋地想站起来,把每件东西都摸一摸。可是不能站起来,自进入房间以后,信康就独自在外面坐着,没有一句问候,也不看自己一眼。德姬有些不安,大概对方也觉得不自在吧?毕竟是只见了一面的人,突然就这样结婚了,该怎么相处,自己也在斟酌吧?这样说来,比起那些迫不及待就占有新娘的男子要有心多了呢。德姬这样想着,又往外面望望,信康一动不动,简直像块石头一样。
德姬有些慌了,但又什么都不能做,啊,在等什么呢?难道要这样一直坐到天亮吗?宴席上,新娘为了保持礼仪,并不能吃什么东西。现在,又这样干坐着,德姬感到又冷又饿,她有点想哭了,可是,新婚之夜,怎么能哭呢?
她轻轻咬着嘴唇,为什么信康不理睬自己呢?不喜欢自己吗?可是就只见过一面而已呀,难道,当时见面就不喜欢自己么?嫌自己长的丑?不会,织田家里都是美女,姑姑阿市是战国第一的美女,自己的姐妹也都是明艳照人,而自己,更是父亲最宠爱的,人见人爱的小公主啊!为什么呢?难道自己做错什么了吗?从刚一进门,自己就老老实实低着头,没有说过一句话呀?什么地方错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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