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奸狡,想以退为进。他知道我会首先忍不住找他。」
「什么都是你自己说的。」
「我想回家看看。」
「要不要我陪你回去?万一唐文森在家里自杀——」
「胡说!他不会为我死。」
我又回到我和森的家,或许森曾经来过,留下一些什么的,又或者来凭吊过,然后不再找我。
我推门进去,这里和我离开时一样,但地上的砌图不见了。一幅完整的砌图放在饭桌上。
不可能的!我走的时候明明把它倒在地上,变成碎片。是谁把它砌好?
森从洗手间出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问他。
「两个星期前。」
「两个星期前?」我问森。
他走到那幅砌图前面说:「刚刚才把它砌好。」
「你天天都在这里?」
「每天有空,便来砌图。」森说。
「你花那么少时间便把这幅砌图砌好?」
「你忘了我是砌图高手吗?不过,这幅图的确很复杂,如果不是拿了两天假期,不可能完成。」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含泪问他。
「这是我们的餐厅。」森抱着我。
「讨厌!」我哭着把他推开。
「你说分手的那天晚上,我回来这里,看到这幅砌图在地上,我想把它砌好。我想,如果有一天你回来,看到这幅砌图,或许会高兴。」
(bsp;「你以为我会回来吗?」
「不。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你一定以为我一直欺骗你。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自私,我应该放你走,让你去找一个可以照顾你一世的男人。」
「你就不可以?我讨厌你!我真的讨厌你。告诉你,我从来没有这么讨厌一个人。」我冲上去,扯着他的衣袖,用拳头打他。
森紧紧地把我抱着。
「我讨厌你!」我哭着说。
「我知道。」他说。
我用力拥抱着森,我真的讨厌他,尤其当我发现我无法离开这个人。我抱着这个久违了十四天,强壮温暖却又令人伤心的男人的身体,即使到了三十岁,我也无法离开他。爱情,有时候,是一件令人沉沦的事,所谓理智和决心,不过是可笑的自我安慰的说话。
第三章倒退飞的鸟
「宇无过要走!」
在内衣店关门之后,徐玉走来跟我说。
「去哪里?」
「他想去美国读书。」
「读书?」
「听说美国有一间学校专门教人写小说的,米高基里顿也在那里上过课,后来便写出了《刚果》和《侏罗纪公园》。」
「是吗?我倒没有听过。」
「早阵子宇无过的确把我吓了一跳。这几天,他好象什么事都没有了,他说是灵感枯竭,所以给了自己很大压力,他想出去走一走。」
「这是好事,否则他可能是本港开埠以来第一个因为写科幻小说而发疯的人。」
「可是,他说要自己一个人去。」
「一个人?要去多久?」
「他说想去多久就多久。」
「他想跟你分手吗?」
徐玉无助地望着我,一滴眼泪忍不住流下来:「他没有说分手,他说他想尝试过另一种生活,他被生活压得透不过气了。也许我妨碍他创作吧,作家是不是不能有太稳定的感情生活?」
我不懂得回答这个问题,我以为作家和其他人都没有分别,任何人都在稳定和不稳定的感情关系中徘徊,时而得到平衡,时而失去平衡,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宇无过和徐玉的感情正在改变。这个男人开始想摆脱这段感情,想寻求出路。结果只有两个:他终于发现徐玉是他最爱的女人或他终于决定和徐玉分手。
徐玉打开皮包拿出纸巾抹眼泪,我看到她的皮包里放了很多现金。
「你为什么带那么多现钞出来?」
「我到银行提给宇无过的,给他去美国。」
「是你的积蓄?」
徐玉点头:「这里有数万元,是我全部的积蓄。」
「他这个人太任性了,拿你的钱自己去旅行。」我说。
「他不是去旅行,他去散心。周蕊,宇无过向来都是个任性的人,你没有跟他一起生活,你不知道罢了。他常常是自己喜欢怎样就怎样,不会理会别人的感受,我做他的女人,要常常跟在他后面,替他收拾残局。譬如报馆打电话来追稿,他从来不肯接电话,都是我去跟人家说话的。他骂了人,是我去跟人家道歉的。他不肯起床去上班,是我打电话去替他请病假的。我知道他不喜欢应酬,我到现在还不敢要他去见我的家人。」
我摇头苦笑。
「你笑什么?」徐玉问我。
「我跟宇无过原来很相似,我是最任性的一个,向来是森替我收拾残局。看来我很幸福。」
「我没有觉得自己不幸啊!我喜欢照顾宇无过,觉得他需要我这一点很重要。」
我跟徐玉不同,不习惯照顾别人,我喜欢被照顾,觉得被照顾这一点对我很重要。
「宇无过什么时候走?」
「要看看什么时候订到机票,很快了。」
「那你怎么办?」
「他答应会打电话给我的。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东西,是我以前不会想的。爱一个人,应该给他空间,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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