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吴学究诡计间刘备，鲁子敬远谋指孙权

且说梁山军困顿公安之南，不觉已是建安十四年冬。忽刘备召宋江、吴用议事。二人往公安衙门，见诸葛亮、简雍、孙乾及新投荆州人士马良、蒋琬等皆在。刘备道：“今日请诸位来，却因孤近丧妻甘氏，吴侯遣吕范吊唁，并欲以其妹孙仁许我。”宋江问道：“主公，孙小姐年龄几何？”备曰：“吕范为媒，说孙小姐年二十三。”江曰：“敢问主公青春？”备笑曰：“何敢言青春！虚度春秋四十九矣。”吴用道：“吴侯以幼妹许配皇叔，周瑜必是欲借此牵制主公。不可贸然答应。”马良道：“加亮此言有理。两家结盟抗曹，只是各图其利。今日荆州地域，犬牙交错，皇叔英雄大志，孙权、周瑜必有忌惮。”诸葛亮却道：“皇叔若娶孙仁小姐，两家盟好更添亲戚，亦是美事。”刘备点头道：“既然孙车骑有此盟好之意，我焉能回绝？”

宋江与吴用相目，又道：“不知孙将军意思，是送小姐到荆州成亲，抑或入东吴完婚？”刘备道：“吕范意思，吴侯太夫人不忍女儿远出，要招我到东吴完婚。”吴用跌足道：“皇叔！这分明是周瑜的计策，要借此把皇叔扣押于东吴，皇叔不可去！”备怪道：“加亮，你如何知这是周瑜计策？”用道：“此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诸葛亮一怔，旋即笑道：“加亮、公明见识不错，但目下曹操强盛，孙刘必联手，方可抗击。为盟计，主公还当入吴一会，周瑜纵有他图，亮敢保皇叔无恙。”吴用道：“既如此，我梁山有吕方、郭盛二将，甚为骁勇。更有精悍骑军一百，愿与皇叔随身护驾。”刘备道：“我自有随身卫军，何劳将军？”宋江道：“一般是皇叔麾下将士，这般客气，倒教我等不自安。”诸葛亮亦劝道：“宋公明有此好意，皇叔可随身带二将去。”备方应允。于是留众人小宴。席间，诸葛亮暗问吴用：“加亮兄，方才言语间‘司马昭之心’，是何典故？”吴用支吾搪塞而过。

建安十四年腊月，刘备率孙乾、赵云、陈到、吕方、郭盛等行六百余人，乘船东下吴地。到得南徐，先见过桥国老，再与吴侯孙权相见。又参拜权母吴国太，便于吉日成亲。那孙小姐甚是英武，侍婢百人，皆配刀剑。玄德虽戎马半生，遇此亦凛然。

成亲月余，江东消息稀罕。诸葛亮在公安聚众议道：“皇叔入吴成亲，久未归来，军中无主，怕曹操起兵来犯。”吴用道：“军师，我早言孙权提亲，无有好意，今日又如何？”诸葛亮道：“加亮过虑。吴侯思两家结盟，并无歹心。只怕周公瑾消磨皇叔志向。我已安排计策，遣人告知子龙。只等江东信号，便迎回主公。只是周瑜屯兵鄱阳，怕途中万一有碍。请宋公明派强将领一支军，沿江接应。其余关君侯、张益德诸将领，依旧各守本处城关，防曹操动静！”众齐答应。亮遂唤刘备义子刘封入密室，交付锦囊，暗暗吩咐。文武各自散去。

回到公安之南本军营地，宋江与吴用、公孙胜商议。吴用道：“此时孙刘两家，已有争利，只碍曹操环视，不得不相为唇齿。周瑜此番软禁刘备在吴，欲乘机发展自家势力。诸葛亮必是吩咐刘封暗地转告，让刘备速速回军。叫哥哥派兵护送，是为笼络。然诸葛亮盯我梁山军甚紧，孙刘两家若结为一气，我实无机可乘。今倒有一计策，可使孙刘反目，我坐收渔利。”宋江道：“何等计策？”吴用道：“且不依他诸葛亮的安排，却由我密告刘备，只说周瑜毒计暗算，撺掇了他逃离东吴；一面点起本部精兵，沿江东下，沿途与东吴兵厮杀，接回刘备。如此一则令孙刘破裂，以便从中取势。二则，冒死救回刘备，何等功劳；三则，入吴和亲是诸葛亮力主，此举间其君臣。哥哥以为如何？”宋江沉吟未答，公孙胜道：“不可。我等投刘备，是为借彼之力以图天下。今曹操最强，先教孙刘互杀，削弱自家力量，非上策也。”用道：“公孙先生此言差矣。我既然谋图天下，则曹刘孙皆为我之敌。何谓削弱自家力量？”胜道：“万一两军冲突，刘备殉身，如何是好？”吴用笑道：“刘备若亡，我们便割据一方。却叫关张诸葛等与孙、曹死拼，我坐收渔利，岂不美哉。”公孙胜还欲再说，宋江摆手道：“待我想来。”沉思半晌，击掌道：“加亮说的是！就按计行事！”吴用微笑，又附宋江耳边说下若干，江连连点头。公孙胜一边自顾叹息。

次日，宋江便召集众头领，分拨安排：先唤神行太保戴宗、活阎罗阮小七二人，改扮便装往江东，联络吕方、郭盛。次令史进、陈达、杨春引三百精干士兵，分乘快船三十只，商船打扮，顺江而下接应；再令杨志、李逵、李衮、项充四人引五百人，也扮作平民，从陆上沿江而下接应。又叫阮小五安排战船一百只，水军二千，在江面巡行；宋江自引林冲、花荣、孔明、孔亮、郁保四及马军五百，步军四千，随后向吴境进发。吴用自与秦明引军在后接应。一面却派心腹喽罗向张飞密报，只说“闻东吴周瑜有诡计，谋害皇叔。”

再说刘备在南徐之地，孙权特令建豪华府邸，又多配声乐美女，以示笼络。备英雄大志，自不为恋，孙小姐见刘备豪迈，对他却甚关切，故夫妻二人颇为和顺美满。孙乾住于驿馆之中，赵云、陈到引五百军士屯扎于城门外，吕方、郭盛引本部离开城十五里安营。

这日春和景明，吕方闲来，往城外游猎半日，射得些兔子雀儿；却看远远两人飞步而来，疾愈奔马。吕方寻思：“此二人飞步，莫非戴院长？”近些看时，正是戴宗、阮小七。吕方忙招呼，戴宗、阮小七上前相见道：“奉公明哥哥密令，且去个隐秘处说话。”于是同往梁山军营帐中。郭盛接着。吕方吩咐小校烫酒，叫把射得野物去烤了。四人坐下，屏退左右，戴宗道：“宋江哥哥吩咐了，我等要设法撺掇了刘备逃离东吴，以便取事。”吕方道：“刘备与孙小姐恩爱，恐难说动。”戴宗道：“不妨，吴学究计策在此。只要骗得他心动，便可得手。”二人大喜。

当夜，吕方从军中唤来一伶俐小卒，道：“有一桩事，你若能办了，我升你做个头目。明日我约陈到将军外出行猎，你埋伏于山旁，假装行刺于我。待我将你擒住，显我手段，叫陈将军不敢小看于我。拿获之后，我自不会为难你。”小卒道：“恐小人武艺低微，现不出将军手段。”方笑道：“不妨事，你只做几个花样厉害便是。”小卒大喜道：“谢将军提拔。”方又叮嘱不可在人前显露，小卒自回去了。方又唤来两个心腹小校，叮嘱一二。再令人去约请陈到打猎。

次日大早，陈到、吕方各带几个士卒出营，走马开弓，射得不少野物。日上顶门，二人纵马绕过山坡，不料一旁树头藏着一人，大喝跳下，手头一柄雪亮短刀，直刺吕方。方大惊，侧身避过，那人落在马前。陈到急来救护时，吕方反手拔剑，血光一闪，已将刺客斩于马前。这正是吕方先前安排小卒，教他假装行刺。可怜他只当吕方作戏哄骗陈到逞能，谁料到顷刻之间便被灭口，日后的升赏自也成枉空。

吕方收剑，忽大惊道：“刺客如何却是我军士！”陈到亦惊。吕方吩咐手下搜查刺客身上，搜出一封书信。拆开看，却是吩咐此人寻机刺探刘备护军内情，刺杀将领。落款并无名姓。吕方一个心腹小校禀道：“将军，此人叫罗小四，本吴郡人，前日，常看他与一东吴头目往来。今早告假出营，却不知怎到此行刺。”吕方问陈到：“将军之见如何？”陈到沉吟道：“恐是东吴有不利于皇叔！”吕方道：“正是！将军速回告赵将军，我也招呼郭盛兄弟，小心提防。”陈到点头：“某看来，南徐之地甚凶险，早回荆州为佳。”约定当晚面商，先各回营寨。

陈到回营，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遍。赵云听罢问：“叔至以为该当若何？”陈到道：“孙吴与我，同在江汉屯扎，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今日端倪已起，不可小视，当急辞去。却恐他既有歹意，必多阻拦，不如我等收拾军马，护着主公不辞而别，如何？”赵云道：“不妥。我等奉皇叔入吴和亲，乃是为两家联盟，不辞而别，于礼数有亏，激怒孙权，反是不美。不妨待晚间吕方、郭盛共同商议。一面整顿本部人马，以防不测。”到从之。

正说间，孙乾前来。二人告知此事，孙乾道：“我也看四下似有兵马调动。待禀过皇叔，再作安排。”看官，其实那兵马却是陈达部下喽罗，先行赶到，都作吴军打扮，故意在附近藏头露腚。孙乾是个文人，如何省得许多虚实？恰在此时，又有刘备义子刘封，自称奉诸葛军师将令前来，说了安排。孙乾、赵云等道：“东吴已有异动。军师之计，来得甚好！”孙乾当即进府邸见刘备，密禀此事。备大惊，但嘱孙乾莫要声张：“且做准备，待机而行。”

其时孙夫人恰好外出探母未回，刘备亦没个商量。天色将暮，忽赵云求见道：“主公，诸葛先生遣刘封自荆州来火急密信，言曹操大军二十万，有进犯之势，请主公速回荆州！”刘备道：“待我明日禀过吴侯，再与夫人商议便可。”赵云道：“事急，不可耽误！”备道：“某自知。子龙且回。”

赵云赶回城外营中，与陈到、刘封安排拔寨。忽营门外人喊马嘶，云、到大惊，披挂出营，却是吕方、郭盛人马。又见戴宗、阮小七亦在其中。云急问：“何事？”戴宗道：“宋江哥哥奉诸葛军师之命接应皇叔，派我二人先来联络。却才经过吴营，见兵马整齐，正欲出发，深恐不利皇叔。故特赶来，请赵将军作主！”赵云点头道：“事急矣！便请阮小七引五十名军士，去城外收集船只；陈到、郭盛引一百五十名军士，在此抵住城门，其余皆随我进城接皇叔出来！”众人齐声答应。

其时正是掌灯时分。赵云、刘封、吕方、戴宗带着四百军士进了城。忽四下里鼓噪声起，火光乱绕。云大惊，督促众军快赶。戴宗道：“子龙将军！孙乾先生现在驿馆，某去接了他来！”赵云点头，戴宗引十余骑，转向驿馆奔去。近驿馆，先叫从骑在街角等候，宗自入内。孙乾惊诧道：“戴将军如何来此”戴宗道：“奉军师之命来此。吴人有不利与主公，快随我走！”孙乾便带起包袱，随他出门。戴宗忽大惊虚指道：“那是何人？”乾回头看时，宗袖中暗藏匕首，一刀刺来，正中心窝，乾扑到于地，气绝身亡。戴宗在孙乾衣衫上将血拭净，走出门来，惊呼道：“孙先生为人暗算了！”众兵抢入看，惊怒不已。戴宗道：“吴贼下此毒手，我等速去见皇叔！”把孙乾尸首托放于马鞍上，复赶往刘备官邸来。

再说赵云等急急穿行，只见城中四下火起，兵荒马乱。云焦虑道：“不知主公安好？”近官邸处路口，数百吴军匆匆赶来，吕方大吼一声：“吴贼休伤我主！”拍马杀上。领头将官措手不及，被方一戟刺死。赵云催促人马上前，杀散吴军。吩咐吕方与刘封围住外面，自带剑闯入府邸。侍婢上前阻拦，被云挥退。

进得客房，备正于灯下看书。见赵云带剑而入，惊问：“子龙，外间何事？”云道：“恐东吴兵马来袭，请主公随云等出城，赶回荆州！”刘备道：“容与夫人说知。”赵云道：“主公！此时岂留恋时！可速随云离去！”备只得提笔留书一封与孙权，只说曹操发兵，故不及辞行云云。又留书一封，叫侍婢交与夫人。自同了赵云往外便走。却逢戴宗到，备说孙乾遇害之事。刘备微叹，只令快快出城。

到城门口，会合陈到、郭盛。到曰：“方才有吴兵数百来纠缠，已杀退了。”正说间，阮小七赶回：“码头船只，尽被吴军所拘，半只也寻不得！”备心中叫苦，口里道：“众位休慌，先往西行。”正言间，城门大开，杀出一千余军，为首乃孙权麾下副将贾华，跃马高呼：“刘豫州为何不辞而别，夺门而去？”陈到便要上前厮杀，赵云止之。刘备揖道：“今曹操大军再起，备不敢疏忽，因此回荆州布防.事急不及面辞，已有书信，请吴侯恕罪。”贾华呼道：“便请刘豫州驻足片刻以待吴侯如何？”刘备道：“恐有所不及。告退！”回马便去。贾华又呼道：“刘豫州！今晚城中山越人混入作乱，所以如此纷扰，豫州切莫冒失！”刘备回道：“既有山越人作乱，我等在此，徒增吴侯麻烦。告辞。”吩咐起行。随行六七百人，逶迤西去。赵云横枪立马，在后押阵。贾华不敢追赶，只得一面飞报孙权。

列位，你道今晚这城中骚乱，真是东吴异动？原来却是混江龙李俊所部人马，已进入东吴地界，潜伏各地，结交山越族人。几日前得宋江、吴用密令，教他派遣部下，扮作山越人，混入城中，四下放火扰乱，此“浑水摸鱼”之计也。吕方戴宗等乘火打劫，说得刘备仓惶离了南徐之地，向荆州逃奔。

这一场动乱，城中纷扰。次日孙权闻刘备乘乱而去，又见妹子气冲冲来，说刘备不辞而走。权大怒道：“某待备不薄，彼却抛了我妹子逃去，岂是英雄作为！”一面令人飞报周瑜得知，一面令沿途全力阻截。再令陈武、潘璋二将，引精兵一千，前往追袭：“无论生死，拿住刘备见孤！”

正分拨间，赞军校尉鲁肃入，问孙权道：“听说刘备昨夜乘乱离去，主公意欲如何？”孙权道：“正教陈武、潘璋引军去拿了他来。”鲁肃道：“主公错矣。孙刘联盟，操贼胆战。我闻传言，说曹操将起兵南征，报赤壁之仇。今让刘玄德回归荆州，并力抗曹，岂不是好？若派兵追袭，岂不伤两家和气？”权怒道：“这匹夫不辞而别，我妹子明媒正娶，竟抛了逃去，行事龌龊至此，辱我太甚！”鲁肃笑道：“刘玄德半生奔波离苦，本是警醒之人。昨夜山越人城中作乱，众将起兵镇压，玄德不知，因此受惊逃去，也是人之常情。一时不及告知孙小姐，既留书信，又何处辱了吴侯？两家联军，各有利害，正当精诚合作。流言易起，止于智者，岂能轻易自相破败耶？”

孙权大悟道：“若非子敬提醒，险误了大计。”肃道：“刘备既惧我军拦截，必走小路迂回。公可轻车快船，追上送行致意，以表殷切。”权大善其言，又传令各处好生接待刘备，一边令陈武潘璋各归营盘，防山越人再作乱。一面自带从人，与鲁肃一路，沿途追赶刘备而来。

再说刘备一行，不敢走大路，专走江边小道，行了一日，看看日暮，忽前面路口尘头大起，东吴大将凌统引一千余军杀到，统当头喝道：“刘豫州，你不辞而别，是何道理！快随我同回南徐见过吴侯，两家和好，万事皆休！”刘备待发话，戴宗喝道：“汝这匹夫，敢在刘皇叔面前无礼，还不快下马请罪！”话未落，郭盛拍马而出，直冲对阵。凌统提刀相迎，吕方杀出相助郭盛。三匹马丁字型战二十余合，前头杀声又作，吴将丁奉赶到。东吴二千余精兵，团团围上。备部下众将奋力抵御，看看招架不住。备正惶恐间，西北角上杀声大作，数百余人冲将过来，为首将领却是史进、陈达、杨春。进等杀进围中，对刘备道：“皇叔，我等奉诸葛军师、宋公明哥哥将令，前来救驾。往前十里之地便有船只，皇叔随我来！”备依言，拔双股剑亲自冲锋。赵云绰马挺枪在前开路，吴兵当者披靡。陈到断后，史进、刘封两边护卫。丁奉、凌统被他一阵冲过，忌惮赵云勇猛，不敢过于进逼。

沿江行不数里，山冈后面鼓声大作，徐盛引千余人马杀出。刘备曰：“三面受敌，如何是好？”史进厉声道：“船只离此地尚有三里，待我冲开阵脚，诸位兄弟保皇叔突围！”大吼一声，提三尖刀杀奔徐盛军队。徐盛出马相迎，两个大战。刘备身边刘封、吕方、郭盛等各自引军冲突而来，被吴军阵型严整，不能突破。背后丁奉、凌统两军掩杀而上，陈到、陈达分头挡住，眼看吴军有三四千，刘军不满千人，如何招架。幸得赵云一人在刘备身旁遮挡，力保不失。

正相持，江上数十只大船顺流下来，扯的是商船旗号。史进回望，大喜道：“接应船只来矣！”片刻，船只靠岸，刘备急急招呼上船，徐盛部下军士乱箭齐发，封住码头。后面丁奉、凌统驱动兵马，齐齐又四下合围，眼看备又难脱身。忽听鼓噪大作，数百人身作便装，从西面杀来。为首一个大汉，身长八尺，手握两把板斧，口中嚷道：“兀那蛮子，先吃铁牛爷爷一斧头！”独身杀进徐盛队伍之中。背后李衮、项充，手持蛮牌，护住李逵，三人便如一团猛火滚入草丛，东吴兵马纷纷躲避。徐盛大怒，回马来战，不防被李衮飞标射来，急急躲闪，早中在左肩。这一路吴兵大乱，那边数百人马冲入核心，为首却是青面兽杨志。杨志对刘备道：“宋江哥哥奉军师将令，分派人马迎皇叔。因恐史进兄弟力寡，叫我等前来接应。”刘备不住赞抚，叫众人依次上船。徐盛指挥众军阻截，奈何难敌李逵、史进勇狠；后面丁奉、凌统欲上前，赵云纵马而出，截住二将；战不十合，二将力怯，只得退后，眼睁睁看刘备等上船，起了大蓬，慢慢逆流上去。

三将汇聚一处，正没商议，背后金鼓齐鸣，蒋钦、吕蒙引军三千杀到，彼此问了情形。吕蒙道：“文自回营养伤。某引兵马从北岸，蒋公奕从南岸夹江追击。丁、凌二将军引本部寻船水路追击，一面飞报都督。”于是分兵三路，紧紧追来。

再说刘备到得船上，抱孙乾尸首痛哭曰：“公，公！我二人自徐州相随，十数年间，患难与共，今大业未成，君竟遭此莫名毒手！痛哉公！”挥泪如雨。众皆相劝。李逵道：“皇叔何不令俺杀上岸去，多砍他几个吴贼，好给孙先生报仇！”戴宗怒道：“黑厮懂得甚么，再胡说，叫小七哥把你掼了下水去喂鱼！”李逵悚然，不敢再发话。

其时风和日丽，江景如画。然背后有吴军战船跟随，又有兵马夹江追袭，备心中不安。看看将到界首，背后金鼓声大作。刘备回头看时，但见数百只战船，蔽江而来，船头大旗，正是东吴八十一州大都督周瑜。左有韩当，右有黄盖，军容俨然。又看前头，一队战船截江而来，当先船头大将甘宁。备惶恐间，上游百余只快船顺水而下，船头大张汉字旗号，恰是阮小五水军杀来接应，与甘宁所率吴军在江面周旋厮杀，却渐渐不敌。备与众人欲停靠北岸，却看东面烟尘大起，吕蒙引军杀到，截住江滩；背后周瑜战船迫近，只叫“刘备快快束手就擒！”

危急间，江上金锣急鸣，两军鏖战顿止。回头看时，数只楼船缓缓驶上，船上士兵齐声高呼：“刘豫州慢行！刘豫州慢行！”“孙车骑前来相送！孙车骑前来相送！”刘备惊讶之间，远望楼船，当头第一艘上高站一人，正是吴侯孙权。身旁相伴的是鲁肃。备才放下心来。须臾，楼船驶近，孙权下到船头，拱手道：“玄德公何事匆忙？”刘备笑道：“闻曹操兵马将动，须得赶回整顿。本待辞行，因城中大乱，恐有不妥，故留书信而别，礼数不周，请吴侯见谅。更替某向夫人请罪。”孙权道：“我非存心怠慢，因南徐城中突有山越人作乱，惊了玄德公。各处将士不知实情，因此拦截，望玄德公恕罪。我妹子择日送入荆州。”两个话别，孙权大船自回南徐，周瑜水陆诸军，也自收兵归鄱阳。

刘备看东吴兵去，长叹道：“今日非鲁子敬，险矣。”阮小五船队到江边参见。须臾，西面烟尘大起，梁山人马赶到，宋江滚鞍下马：“俺护驾来迟，皇叔恕罪。”刘备扶起道：“宋公明，今日若非你派遣兄弟接应，险些受了周郎毒手。”于是一起西行。行无多远，陆上张飞、水上关羽赶来接应，汇合一路，同回荆州。

回到城中，吴用道：“我便说东吴招亲，名为秦晋联姻，实是楚汉鸿门。皇叔此去能安全归来，已是侥幸。却还送了孙公性命。”刘备听到“孙公”三字，不由又垂泪。诸葛亮眉头微皱道：“曹操强盛，孙刘联手方能对敌。皇叔入吴和亲，孙仲谋当是诚意。周瑜虽有异心，不至破败。本次变故，某以为确系山越人为乱。孙仲谋与鲁子敬相送，也足见其真心。”宋江冷笑道：“诸葛军师之言甚是高瞻远瞩，俺宋江是个粗人，也不明这许多是是非非。只是孙权招皇叔入吴，初时便甚可诧异，后又出这等事。至于山越人是否为乱，他说了是，我等又如何知真假？”诸葛亮轻扣桌面道：“公明此言差矣！若孙吴存心暗算，皇叔数百人马，安能从吴地脱身！我与孙权虽有冲突，眼下大敌当前，必须戮力同心。否则轻易相恶，为操贼坐收渔利，双双覆亡不远矣！”刘备点头道：“军师言之有理！公明，加亮，勿再说此事。”遂以众人保驾有功，升九纹龙史进、青面兽杨志为校尉、黑旋风李逵为都尉，其余亦多赏赐金帛。

过不数日，人报江东鲁子敬，亲自护送孙夫人嫁妆前来相见。刘备大喜：“此次全亏子敬斡旋，不致同盟破败。”遂亲自出迎。正是：破曹自仗周公瑾，联营还亏鲁赞军。不知鲁肃此来如何，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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