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的老公,一个男人的老婆,一个孩子的爸,一个孩子的妈,凑巧认识,仅此而已,我紧张什么呢?
盯梢
一
李刚又邀请我去喝茶了,之前他已经约请过我几次,我有的拒绝了,有的没找到理由拒绝,没找到理由拒绝的,就不尴不尬地起付了约。我和李刚不算陌生,但也绝不熟悉,只是有印象。他在我面前出现的频率就像脑白金的广告一样,属于强迫性的,我每次见到他,就忍不住想起一对很卡通的老太太一连跳几遍: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就收脑白金!李刚总是遇见我,或者说我总是遇见李刚。我不认为这是一种缘分,就像我经常乘坐的22路车一样,有许多熟悉的面孔,但大家仍然陌生。
每次我踩着上午9点最后一分钟跑楼梯,他总是在我前面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地一步一个台阶,脚踏实地的望我一眼。而每次下班,我又踩着5点的最后一分钟像风一样扑下楼的时候,他又总是在我前面稳稳当当地迈着步子,他又望我一眼。我顾不上想这些眼神潜在的意义,我没有时间去想这些,我这才发现我其实比乔立仁要忙的多。
有一天,他终于跟我说,你好像总是这么急!我白了他一眼,继续奔走。整整一天,我脑子里除了必要的工作,剩下的就都是李刚的那句话,以及他问我话的神情。他那神情,似乎对我的着急很不满!下午下班的时候,他见我还是风一样朝楼下冲,他就站在楼梯中央,楼梯不宽,基本上能容下两个人同时经过,我无论从左边还是从右边,都要碰着他,我只好不快地放慢脚步,说,先生,请往边上走走我要过去。他侧过身子,望着我说,你好像总是这么急!我白了他一眼,继续奔走。我不能不奔走,我要花10分钟的时间一路小跑到班车的站点,如果晚一分钟,我就很有可能还得继续等上10分钟,我可以等10分钟,可是我幼儿园的女儿不能等,她会很着急,当别的小朋友陆续被大人接走之后,她就会感到恐惧,她也许会哭。所以,我顾不上回答李刚的问题,礼貌而迅速地回望了他一眼,冲他笑一下。
第二天下午李刚又遇到我,说,要不,一起喝茶吧?我连头也没回,他对我的表现有点生气,声音大了一些说,跟你说话呢!我如果再不回答他,怕是很不礼貌,就说,我不认识你,跟你喝个什么茶?李刚说,这不是原因,恰恰,是一个机会。我不需要什么机会。李刚说,凡事都不是绝对的,总之,我觉得,我们很有必要认识一下,我就在你们单位楼上。我心急如火地问李刚现在是5点几分了,李刚说,5点2分,你好像总是这么急?我说,我不急不行,我女儿还在幼儿园,我如果赶不上5点10分的这班车,我就得再等10分钟。我本来没必要跟他说这些,但我之所以告诉他这个,我就是告诉他,我不是单身,我连孩子都有了,希望他不要再对我抱什么希望。李刚沉吟一下说,我送你吧,我有车,尽管它很旧,但我的技术很好。
二
如果我不跟李刚去喝茶,就觉得自己不对了,人家跟你非亲非故,一次一次盛情邀请,在几次加班晚点的时候,又用车送我接女儿,不去总是说不过去的。
茶喝到一定时间,李刚的眼神和表情里逐渐地充满了伤感,一个男人的伤感有时候比一个女人的伤感更有味道,我确定李刚的伤感是真实的,他轻轻地啜了一口茶,把眼神投向窗外,窗外是人潮涌动的大街,而我们在二楼,非常合适的一个位置。我也只好把目光投向窗外,我们这样看了一会,他很是感慨地说,能在这茫茫的人海中相遇并且相识,真是一种难得的缘分。
我不以然,因为这样的话,乔立仁在刚认识我的时候也说过,当时,我信以为真,然后就跟乔立仁恋爱,结婚,生孩子。现在乔立仁是不会再发这样的感慨了,在生活的浪潮里,乔立仁比陀螺转的都快,根本就停不下来。他现在比较习惯说,不转的快不行啊,生活无时无刻都在拿着鞭子准备抽打你。我是个比较迟钝的人,我总是不能像乔立仁那样旋转,于是,乔立仁就把我甩到了后面。乔立仁说,婚姻就像一个天平,每个人都必须在一个合适的位置上,而且重量相等,不然就会失衡。我觉得我和乔立仁失衡了,他已经凭借他的智慧的头脑加了薪,升了职,但是他还嫌不够,加班加点地看书,并且要考什么mba。
现在想起乔立仁多少有点不合时宜,我收回想象附和李刚说,也许吧,人生存在很多偶然性。李刚说,问你个问题不反对吧?我说只要不涉及隐私就好。他说,你为什么上下班总是一副急匆匆的样子?这个问题我已经说过了,我早上要送女儿去幼儿园,晚上又要从幼儿园把她接回来。他说,关键不是这样个问题,关键是,你家里没有别人吗,比如说,孩子的爸爸?孩子的爸爸比较忙。话一出口,觉得不应该,就说,他忙也是为了我和孩子,男人嘛,在家都是顶梁柱的。李刚说,也是,我老婆也忙,我常常很疑惑,我觉得生活不应该总是这样的,连坐下来喝茶的工夫都没有,这样不好。什么样的生活好呢?就像现在,能坐下来,远离尘世喧嚣纷扰,安静地喝喝茶,谈谈心。我不否认这是一种比较理想的生活,但是喝完茶呢?总是要结帐的吧,总是要付钱的吧?这钱又从哪里来,不得去挣?只是我没说。
李刚提到他的老婆,话就多了。李刚说,我老婆跟别人的老婆还不一样,她这个女人呢,也不像别的女人那样忙的有价值,她就是把自己弄的很忙。我不明白了,居然有人把自己弄的很忙?李刚说,她总是对我疑神疑鬼的,总是盯梢盯的很紧,我是个男人,该有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和空间吧?我下意识地望西周瞅了瞅,我总觉得我背后是有眼睛的。
三
我的预感或者说直觉,总是准确的让我自己都感到惊讶。我背后果然是有眼睛的,那一双眼睛是一个女人的,这是一双充满了警惕和仇恨的眼睛。她不断地在我和李刚出现的地方探照灯一样搜寻着。
我必须赶快离开,我感觉再晚一秒,我就要遭受我一场灭顶之灾,我绝对不允许自己被某个女人堵劫在茶楼的门口。
我猛地站起来,完全不顾外面的寒风凛冽,慌不择路,而李刚忙扔下一张钞票告诉侍应生不用找了就追出来。他追上我,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说,你没事吧?我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说,对不起,我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不是我歇斯底里,我凭我的直觉。李刚说,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我觉得我背后有眼睛。李刚把我往他怀里搂了一点说,不会的,你太紧张了。
我紧张什么呢,我实在不明白自己究竟紧张什么,我和李刚不过是喝喝茶而已。不过喝个茶,能说明什么呢?一个女人的老公,一个男人的老婆,一个孩子的爸,一个孩子的妈,凑巧认识,仅此而已,我紧张什么呢?
四
李刚找到我家的时候,我女儿去了她的外婆家,乔立仁跟领导去考察去了。会是谁来敲门,而且在这样一个晚到不能再晚的晚上?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本能地想到了贼,入室抢劫的贼,我哆嗦着抓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我决定,如果是个贼,他如果没有杀我的动机,他愿意拿走什么就拿走什么吧,反正乔立仁还会挣到,如果他对我有不轨,我就拼了所有的力气……我突然觉得的可笑了,有贼这样明目张胆地敲门的吗?我小小心地透过猫眼,发现外面站着的人是李刚。他的样子很狼狈,头发乱了,领带松了,一只手扶在门上,眼睛迷离地要我开门。我不能开门,我和他没有什么,如果我开了门,指不定就会发生什么。
我屏住呼吸,不发出一点动静,我要让他以为他找错了,或者家里没人的样子。我真后悔,当初让他送我到楼下,若不然,他是不会找到我家里来的。
见没有回应,他在门外絮絮叨叨,说他实在受不了他老婆了,这个女人把他压制的很辛苦很疲惫;他说他在他老婆面前找不到做男人的感觉,他说你开开门吧我求你了,就算是讨饭的路过也该给杯水喝吧?我终于没忍住,眼泪掉下来。我多半不是因为他喝了酒,多半不是因为他被老婆关在门外,我就不明白,事情怎么可以这样发展呢,太不符合我的想象了,怎么一点悬念都不给我留呢?那个深沉的,沧桑的,浑身散发着雄性荷尔蒙气质的男人哪里去了?
五
大约半个小时后,我听到他缓慢的下楼的脚步声。
我决定从此离他远远的,我越来越觉得这个人的出现和存在是危险的,是设置了陷阱的狼,而我恰恰是随时被捕获的猎物。
乔立仁除了忙一点之外,做着一个丈夫一个父亲该做的事,他提供每个月数额不菲的楼房月供,提供女儿数额不菲的拖费和特长班的舞蹈费,我只是支付柴米油盐的开支。况且,乔立仁对别的女人很有警惕心,他是个怕麻烦的人。所以,我基本上可以断定他是洁身自好的。
这样一想,我就睡的很塌实,电话响几次都没能清醒过来,最后一次勉强爬起来,那边却挂了。
早上,周日,不用上班,没有孩子,所以不必做饭,可以睡到自然醒。没想到被如乱箭扫射般的拍门声惊扰。我把被子蒙过头,翻了一个身,又翻了一个身,拍门声一下比一下猛,一下比一下大。我气愤地大声质问,脑子进水了是不是,大清早乱拍什么门?!我听到一个女人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有种的,打开门啊!哼!看我不把你的x给撕了!
我做什么亏心事了?你个王八蛋的给我说清楚,看谁撕谁的x!我气愤地打开门,完全不顾自己还穿着睡衣,却看到这样一副情景:李刚被女人押着,侧着脸。女人对他吼:说,是不是她?啊?是不是?说!李刚怯懦而无辜地望了我一眼小声说,是。女人松开男人,双手卡腰,哼哼地冷笑了两声,眼睛把我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说,没看出来啊?真没看出来啊,我还以为是18岁的大姑娘呢,原来也是半老徐娘了,哎呀,眼角的小鱼儿都爬上来了,哎呀,黑眼圈都出来了,孩子都该上小学了吧,怎么还这么骚啊,怎么还这么不要脸啊……
我基本上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能任由她对我这般羞辱,我恨不得朝她脸上抓几把,我恨不得把她的嘴巴给撕了,但我不会这样,我没跟人吵过架,我唯一能求救的人就是李刚,我希望他能跟这个疯女人解释清楚。可是他此刻已经抱着头蹲了楼梯上,像个等待审讯的犯人。
女人离我已经很近了,她一张一合的两片薄薄的嘴唇,已经把唾沫星子溅到了我脸上,她个子不高,加上身体肥胖,一跳一跳的,对我指手画脚,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别人拿手指着我的鼻子。我于是,抡起胳膊,一掌过去,我感觉到我的手掌都火辣辣的痛,她可能没想到我会打她,就扑到我身上,又是掐又是抓,她努力想抓我的脸,但我死死按着她的头,我这个时候才发现女人个子高了也是有好处的,她够不着我的脸,就把自己的头发揉乱,拼命地号。李刚猛然站起来,我以为他实在看不下去她的作为了,我以为他要阻止她继续撒泼,我以为他会厉声呵斥她,可是他猛地推了我一把,又扶过他老婆对我说,你怎么能打人呢你?我因为他这句话,心猛然掉进了冰窖一样,关键时刻,男人还都是向着自己的老婆的。于是,他赶紧抚摩她老婆的脸,温柔地询问打痛了没有?我怔怔地不知道如何收场的时候,乔立仁回来了。
乔立仁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提着豆浆油条,狐疑地看着李刚他们俩,对我说,跟你说了,人家两口子的事少掺搅,他们几楼的?我赶紧拽过乔立仁说,别理他们!女人发现乔立仁是我丈夫,就来了精神,拽住乔立仁的袖子就说,你老婆把我男人偷了,就昨儿晚上,他个挨千刀的一夜都没回,肯定跟你老婆过的夜!乔立仁把豆浆油条往她身上一摔,女人惊叫一声,豆浆就顺着女人流了满地,乔立仁把指头点在女人的鼻子上,你再说一遍!女人就很不识相地说了一遍,乔立仁的手就迅速地变成了拳头,砸在女人的脸上。
李刚一扫刚才的懦弱,挺了挺腰板冲乔立仁叫,你你你,你怎么能打人?乔立仁轻蔑地说,她欠揍!李刚说,你老婆才欠揍!乔立仁又一拳挥到李刚的脸上,李刚没顾上还手,而是紧紧地捂住了自己流血的鼻子!他们见不是乔立仁的对手,就搀扶着骂骂咧咧地走了。
六
我问乔立仁是不是真的相信那女人的话。乔立仁说,不信!我说,你凭什么不信呢?你相信我不会做那种事对不对?乔立仁说,把门口清理一下。我把油条和食品袋收拾到垃圾桶里,用拖把拖一地的豆浆。我不明白,乔立仁为什么就不相信呢?李刚他老婆都那么笃定。你真的不相信吗?我再一次问乔立仁,乔立仁说,做早餐去吧,我肚子饿了。
我就是想不通,乔立仁怎么就不相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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