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不是,”昌瑗与应龙对视着,“何况龙族体质绝非凡人可比,世间知名的毒药,其实对龙族多半无用。我们试尽数百种药草,才发现黄莲与穿银花的汁液相混,对龙族虽非致命,却能使筋脉萎缩,全身燥热无力。”
“你们如何试验?”应龙刚问完,紧接着心中便闪过寒意,紧紧盯着昌瑗公主,“浴月在哪里?师皇对她做了什么?”
“公子自身难保,还有空关心别人么?”昌瑗公主踏上栏杆,左足向后轻点,瞬地向地面飘落。
方圆数百米内亮起了无数火把,近千名战士不知从何而来,手持兵刃,同时推出数十座石制的弩车。应龙心知自己一直处于心神不定之中,才会在不知不觉中被幻术所障,身处重围而一直未觉。他看着昌瑗向后退着,眼中只有深切的悲哀,夜风凝滞,皎月无光,只有那份悲哀越来越深,染得兰花的幽香也透着心碎般的痛楚。
大臣叔均排众而出,凛然喝问:“大胆应龙,我轩辕族一向尊重于你,你为何如此无礼,擅闯公主闺房,欲轻薄于孤弱女子?如此禽兽之行,直教天理难容。”
“杀了他!杀了他!”轩辕族战士举戈齐呼。
“天理?”应龙放声大笑,笑声孤傲却又清冷。蓦然间,乌云骤集,闪电划过,天空猛然落下惊雨。这场阵雨竟是毫无征兆,仿佛只是因应龙的笑声而来。
眼见天地变色,叔均亦不由得惊疑不定。昌瑗公主直退到他身边,蹙眉道:“不对,黄莲与穿银花对他无效。”
叔均脸色大变,沉声喝道:“杀!”
数十道劲箭穿透阵雨,直射向仍在狂笑的应龙。却只见狂风卷过,周围所有的火把尽皆熄灭,只听得一声爆响,似乎是阁楼轰然而裂之声,众将士在雨中惊惶相顾,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几道闪电交叉而下,将天地又照了个通透。所有人凝神看去,却只见阁楼已不知因何分作两半倒下,在它的上方,现出一个庞大的身影。那竟是一条全身幽黑的巨龙,却又长有着从未在其它龙身上见过的黑色双翼。黑龙一声狂啸,登时连天地都为之颤动,轩辕族将士还是第一次见到应龙的真身,一时间尽皆心寒胆颤起来。
狂啸过后,天地归于沉寂,唯有雨击大地的声音敲打着每一个人的内心。黑龙稍停片刻,然后低沉地一吼,双翼拍动向东南飞去。
“别让他逃了。”叔均嘶哑地大喊。
“拦不住的。”昌瑗公主微叹。
现出原身的应龙直飞了数里,方落下地面。这里本是轩辕族款待十龙的地方,此时,它们却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每一只龙身上都贯穿着数十支由石弩射出的劲箭,流出的是暗黑色的血。黄莲与穿银花所制之毒虽然对应龙作用不大,然而对别的龙族却有着致命的效果。
黑龙昂首,对着天空一声悲鸣,然后冷然地看着那些推着弩车慢慢靠近的轩辕族战士。一名将军大声令下,弩箭飞射,却被黑龙用双翼拍击出的狂风吹散。黑龙怒睁的双眼闪现出焰光,他带领族中最强的十只巨龙前来相助,然而,除了受伤回到东海的震宇外,其余九龙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背叛者的毒药与暗箭之下。
黑龙狂吼,从口中喷出炽热的火焰,焚烧着眼中所见的一切。
当昌瑗公主与叔均匆匆赶来时,见到的,已是有如地狱般的惨景,所有人尽化为灰,竟连一块血肉也无法找到。应龙停留在天空,俯视着他们,冷然道:“你们今夜所做的一切,吾必将百倍地还给你们,凡背叛者,需用血来偿还其犯下的罪行。”
说完,他振翅向东海飞去,便连那轰鸣的阵雨也在一瞬间带走了。
“这可如何是好?”叔均面无血色,“想不到这应龙竟是如此强悍,我们特制的毒药对他竟连一点用也没有。”
“不,”昌瑗淡淡道,“黄莲与穿银花对他并不是全然无效,否则,以他的傲气,绝不会就这般匆匆离开,至少也会逼我们交出浴月。之所以不像对别的龙一样致命,只不过因为他的体内所流,并不完全是龙族的血液。”
“难道这应龙,并不是纯粹的龙族?”
“不错,”昌瑗微微一笑,“据我所知,他的体内,有一半是刑天一族的血统。”
叔均怔住。上古战神刑天,是传说中在一千年前与天帝争位的狂神,据说那一场争神之战,不但使得天盘大乱、星月从此西移,也令大荒几乎被洪水所淹没。虽然争神之战最终以刑天被天帝斩首结束,然而刑天的威猛,使得现在天界众神都还不敢提起他的名字。
难道应龙竟会是刑天的后裔?若真如此,这亦必是个惊天动地的秘密,又如何会被昌瑗所知?
叔均看着昌瑗公主,却见她的脸上仍然挂着微笑。在这雨后清冷的夜晚,在这被应龙的烈焰焚烧后的人间地狱,她的笑容,竟同时有着仙子般的美丽、和妖异得让人不敢逼视的诡魅。
无法控制地,他心中生起了寒意。
轰然的雷鸣,便连身处在地道中的师皇也听得清清楚楚。进入地道前,分明还是月朗风清的夜晚,为何突然会雷电大作?他的心中颇觉疑惑,却也并未太过在意。
黎问手持火把,在他的前方引路,碎石铺制的阶梯七拐八弯,起伏不定,沿途驻守着许多表情严肃的轩辕族战士。师皇从来不知,在太阿的北山竟还有这样一个地底迷宫。
“黎师,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他终忍不住问道。
“这里是用来关押重犯的地牢,”黎问低声说,“我也是前些日子方才知道。”
“你为何领我到此?”
黎问叹了口气:“我只是按叔均大人的吩咐做而已,这里有一个重病之人,恐怕只有你才能将她救活。”
师皇停下脚步:“黎师,你知道我……”
“我知道你不愿再医人,”黎问看着他,“不过她并不是人类……你一定会救她的。”
师皇心中的疑惑更深了,却只能紧随在黎问身后。地牢内的通道纵横交错,完全能让初入此间的人迷失方向。黎问领着师皇越走越深,来到一间土制的房间前,两名强壮的战士警戒地看着二人,直到黎问出示了一只木制令牌,才肯将门打开。
“进去吧。”黎问看着师皇,目光深沉而带着悲哀。
师皇默默地走到门口,让眼睛慢慢适应那暗淡的光线。蓦地,他全身一颤。
“浴月?!”难以置信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他冲进去,急切地扶起蜷缩在地上的龙族少女。震惊、心痛、无法克制的愤怒充斥在他的身心,他紧紧盯着怀中的少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过是十来天未见,此时的浴月,肌肤是全无血色的惨白,眼神呆滞,四肢萎缩无力,便连额上那白玉般的角也出现裂纹,渗出暗黑色的液体。她的眼睛睁得通圆,却没有半分的光泽,脸上凝固了的表情根本无法分出到底是痛苦还是绝望。
师皇发着颤看向站在门口的黎问:“黎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把她害成这样的?”
“是我,”黎问叹道,“我带着其他几名弟子,在她身上试尽了数百种药草,以找到能对龙族产生致命效果的配方。现在她的体内,不但因黄莲和穿银花造成龙筋萎缩,且带有数种连我也分不清是由哪几种药草造成的隐毒。若非龙族有着不可思议的生命力,且各种毒之间相互制衡,她根本活不到现在。”
“不可能,这不可能,”师皇无法相信地说着,“黎师你是医者啊,你不会做这种事的,医者是救人的……”
“我只是听从长公主和叔均大人的命令而已,”黎问低声说,“把你带到这里,也是叔均大人的安排,因为只有你或许还能将她救活。毕竟活着的龙族公主……比死了的更有利用价值一些。”
“决定一条生命的死活,就只看是否有利用的价值?”师皇悲哀地冷笑着,“这就是人心么?这就是黎师你的医者之心么?”
“那你呢?你也是一个医者。”
“我只是……”
“是个马医?!”黎问与他对视着,“别再自欺欺人了,师皇。你若只想做个马医,又何必费尽苦心钻研医术?又何必在我遇到疑难杂症时,用尽心思助我解决?医者救人是不分对错的,可是你却因为救了那个害死你家人的人而后悔,这才是你总要逃避自己也是一名医者的原因吧?”
师皇沉默了。
“医者之心?师皇,现在的你,还没有资格用医者之心来责备我。”黎问慢慢地转身,“我已经把浴月公主交给你了,能不能救活她,全在于你自己。每天我都会来一次,把你所需要的东西带给你,如果你想责备我,那就把她救活吧,用你的医术,来证明我不配做个医者。”
随着黎问的离开,门重新被关上了,房间内只剩下了无尽的暗,暗得就像是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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