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海域,早已了如指掌。离岸约有三十公里的距离,王天罡以一身常见的渔民装束和衣入水。这等风平浪静而又轻衣简行,对于经常全副武装,且可于恶劣气候下,海泅百余公里的他而言,简直游刃有余。约凌晨2:00时左右,王天罡悄无声息地登上了海滩。约定处早隐备好了衣衫一套并现金若干,置换之后将换下衣物裹了石块,远远地抛进大海。目测周遭方位,稍事停歇,大步便往东行。
翌日晚八时,王天罡已落座于一酒吧之中,此乃接头地点,亦是台南相当有名的夜场。虽然离接头时限尚有两个钟头,不过这种灯红酒绿的地方不失为既可大隐于市又能以点概面观察环境的佳处。其实定点此间亦是深思熟虑的安排,台军台南基地便在左近,以王天罡难以掩饰的精悍之气,旁人视之为常来光顾的军人自在情理之中。
酒吧颇为宽敞,除了吧台,周边显得十分昏暗,一个人一杯酒独坐一隅。不时有嗲声嗲气的流莺纠缠,令王天罡心头发紧,一一挥手打发。
此次任务,是王天罡入伍以来首次的跨界行动。为此,几乎在一月前的每个晚上,都要反复观看有关此行的一切资料,包括当地政经、风俗等等,可谓做足了功课。此番身临其境,便无许多不适,不过察人观物却丝毫没有松懈。
九点左右,本来尚算平静的酒吧突然间喧哗起来,一群明显衣着军便服的人鱼贯而入,互相间笑闹、叫酒,嬉喧声此起彼伏,旁若无人。浓妆艳抹的流萤也活跃起来,一时间勾肩搭背,尖声荡叫不绝于耳。尽管这种情形早有见教,置身其中却让经历严酷军旅生涯的王天罡极为不屑,尤其听得尾音中长长的“耶”声自这些军人口中频频发出,阴阳怪气,忍不住大皱其眉。以往只以为在台剧中有此腔调,不想整个台岛居然嗲成一片,暗叹一声,不禁低头轻啜,以不见为净。暗忖只等接头人至,待目标图纸到手,早一刻完成任务,早一刻回归才好。忽然间念起自己部队,但觉亲切无比。
正寻思间,但闻掌声大起,抬头望时,见一干军士簇拥一人而进,先到诸兵俱鼓掌起迎。只因皆着便服,所以难判军阶,但此人显是不同一般。果闻一人高声大呼:“林教官来了耶。”那人只略略点了点头,自身旁无数支递过来的酒杯中随手接了满满一支,奔吧台径去,众人早闪开两旁,他便斜身背靠吧台高高叉腿坐了,正处在灯光聚射之中,王天罡清清楚楚见他嘴角轻扬,下颌微抬,显得倨傲无比。
众军士待他坐好,一并举杯相敬,那人面带得色高举手中杯晃了晃,众人一齐欢呼,兴高采烈地咕嘟嘟狂干起来。不觉整十点至,门启处进来一娇小女子,服饰妆扮正是接头人标识,朦胧间该女子四处望了望,似有些失望,又似有些踌躇,片刻后拣门边一独桌坐了,仍是四顾不停。
王天罡心中微微一笑,已知端倪,原来岸边那身行头必是搜寻目标,却不知王天罡已重购了一件灰色t恤并一条黑裤,当然也是出于谨慎所为。正准备主动上前,孰知这帮台军竟是冥冥中安排好了作对来的。
原来自那女子一至,早被“林教官”迎面看了个正着,或许是酒精关系,又或是那女子朦胧间颇具诱人姿色,总之入了“林教官”的法眼。待那女子坐定,林教官便招手附耳于身边军士,低语一番,那几个军士立即传了其他同伴。十几人挤眉笑脸便向那女子处围聚起来,旁桌人等纷纷避让,有两人更是移坐到了王天罡一桌。见王天罡望来,一肥胖者便举手作揖,意思是请包涵,且脱口道:“这些兵哥不能惹耶”,另一精瘦者上下打量了王天罡几眼,忙用手捣了捣胖者,急声道:“拜托,不要乱讲话好不好,谈生意啦。”那人经一提醒,立觉失言,下意识以右手捂了嘴,好不尴尬的朝王天罡打了哈哈,忙转头和瘦子低低地说起话来。分明把王天罡也误为“兵哥”了。
这边厢王天罡见事态有变,又不知究里何如,心中着实有些焦急。便听一女声自人堆中尖利而起:“干什么嘛,不去!”,一男声也高了起来:“我们林教官想请你喝杯酒,很有面子耶,过去聊聊好啦”。人潮涌动,似是有人想架了那女子,这时只怕那女子亦是万分惊慌,只不停尖呼:“放手耶,放开我耶”。随之是一片高高低低的哄笑。
事已至此,王天罡不再犹豫,“噌”的一声便立了起来,那胖瘦二人见状倒吓了一跳,急忙间也站了起来,作势要溜,不想王天罡根本无意二人,径奔人潮而去。到了那干人身后,王天罡两手分搭在了外围两军士肩头,指尖在肩窝处稍稍使力,两臂一分,早将两军士拨了开来,接着两手腹下交叉,右手往左,左手往右,在身侧一拿一扳,人已入了圈里。果见两军士正半拖半架了那女子,王天罡迅速欺身过去,似自然般使左肩一靠,接着一拧身,右腿立刻插进。那女子左侧的军士只觉自己莫名其妙竟出了局,如刚才被王天罡拨弄的军士一般,怎么也想不明白王天罡是如何替了自己位置,只觉有些不对,又无法想的清楚。
那女子也是微张了口十分诧异,王天罡一近其身,立时便将头低了,附耳小声说了暗语。那女子一闻之下,眼光中便有了欣喜之意,使劲甩开右边羁绊,双手早抱紧了王天罡右臂,脸也靠上胸来,这才看着周围道:“我男朋友来了耶”。众军士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一下子静了下来。
王天罡见机行事,那肯在此耽搁。右手搭在女子肩头轻轻一按,二人已转过身去,似情侣般往门口而行。门刚推了半开,就听身后噔噔噔靴响,一声“站住了!”,二人对视一眼,便转过身来,却是那林教官亲自出场了。
双方相距不过一米左右,王天罡定睛一看,以自己180cm的身高比较,那林教官估计该在175cm左右,听音辨形,对方不胖不瘦,显是有些手段。当下心里盘算:制服对方脱身不难,只是若因此露了行藏,未免坏了大事。况有女子在侧,须得保她周全。其实自打见了这些娘娘兵起,王天罡就心火陡升,直恨不得使大耳刮子教训一顿。
林教官眯着眼盯着王天罡,颇为轻蔑,两手交互握拳于胸,故意让指关节发出“啪啪”之声,随之转动脖子,亦有“咔咔”声传来,然后皮笑肉不笑地对那女子道:“看来是我们冒昧得罪了耶,好啦,我赔罪。”说完一挥手,便有一人坏笑着递过一杯啤酒。林教官接过了酒杯,仰头便灌,喝得急了,竟有酒顺着嘴角下巴直入脖子,伸手一抹,将杯口朝下一晃,大声说:“先干为敬,也请小姐意思意思啦。”那女子望了王天罡一眼,对林教官道:“本小姐素不沾酒,不过今天不喝的话,你们看来也不会甘休的。那好了,我就豁出去了耶。”这时各军士都是嬉皮笑脸,有的还撮口作哨,全在等着看林教官如何导演一出好戏。
女子望吧台招了招手,示意拿一杯酒来,侍者很快用托盘送到,女子接杯皱眉慢饮。林教官一直是环胸抱手,嘴角微挑,不作一声。王天罡也是面无表情,只把手插在裤袋默然而立。女子好不容易饮尽,右手也是把杯口往下晃了晃,这时可能酒气翻涌,忍不住弯身咳嗽起来,左手用力去拍自己胸口,看似非常难受一般。过一阵,方才将杯还给侍应,挽了王天罡胳膊往外便走。“慢!”语音刚落,林教官已然近前,一手便将刚拉开的门推了回去,顺势将背脊抵在了门上,坏笑道:“刚才那杯算是给林某面子,这里许多兄弟也是有面子的哦。”立刻有人明白其意,有人拖了张桌子过来,紧跟着七手八脚开了十几瓶啤酒在上面,还有人把那女子刚刚用过的杯子也一并拿来,又有七嘴八舌的声音附和:“喝耶!喝耶!”人群中有一军士流里流气上前,两手撑了桌边,朝王天罡他们努=了努嘴,得意地说:“我看用杯子好麻烦耶,一瓶瓶地喝好了呀!”说完往前后一使眼色,大家更是兴高采烈,哄然大笑。王天罡心想自己再不出面怕是难以善了,只是注意不可讲话,肉麻之音实在是说不出口。当下轻轻将右臂自那女子手中抽出,抄起一瓶便喝,突觉肩上有变,有人五指戟张按在自己颈肩之间,指尖之力正慢慢加大,就听林教官沉声道:“酒不是给你喝的。”
王天罡料知今日不是善局,看来对方此刻方施出正手。心头冷笑,似若不知般把空瓶重重放在桌上,立时又抄起第二瓶就干。
林教官这一抓极有名堂,若是突然加力,一般人立马就会哎呀呀矮下身来求饶,见王天罡置若罔闻,倒是正中下怀,算你不听警告,咎由自取。军士们见林教官终于出手,也都极度兴奋,俱瞪眼直视,就等着喝一声采,片刻间全场都安静下来。
林教官只道是手到擒来,不曾想一叫力后,只感所触车胎相似,对方竟然纹丝不动。心头一怔,不觉“噫”了一声。殊不知王天罡早调整好筋骨,就是要不显山不露水的给他难堪,挫其锐气,迫其知难而退。却不料林教官平日里目中无人惯了,当了许多人面,知难也是万万不能退的。既然潇潇洒洒地露一手不能生效,不如立施重手,在大伙还不能细查的状况下,尽快让这小子倒地,以保颜面。思毕,看准了王天罡膝弯处起右脚猛然一击,这种击法乃是林教官的拿手好技,百试不爽。想到这小子登时就会跪倒脚下,忍不住就要心花怒放。
哪知道王天罡早有所备,知难不退的人往往恼羞成怒,第二击必是倾力而为,是以整个身体都作好了戒备,凭对林教官的直观判断,不致有失。此时表面上似是不动声色,背后却胜是长了眼睛,哪怕有丝毫的动静也不致忽略。所以林教官一起右腿,王天罡顺势已知其必攻知道左腿,身形不变,却早将左腿重心移交右腿。林教官腿风刚及,王天罡只稍稍屈了屈小腿,林教官所算计的击点就错了位。好似一脚踏空,再要调整已是不及,马上收回又是不能,这一来那腿已毫无威力,正自心急,不料王天罡左腿突然绷直,一股大力无中生有猝然撞击到林教官脚上,电击般自小腿而大腿顶进腰胯。虽说不致重伤,但一条腿竟然麻了。左腿亦立不住便往后退,幸亏身后有门,但听“砰”一声,林教官方不致跌滚尘埃,不过这一幕所以人都尽收眼底,其狼狈之极是可想而知。
而在同时,王天罡的思绪却回到了军中受训的场景,其中一项便是双手交于后背,两脚齐肩宽立定,不时便有一脚自身后迅猛踹来,初时每每应声扑倒,反复多日,神经的感应竟然超越了思维,自然而然地就可于刹那间调节肢体,须知大脑中自我防护意识甚强,一旦遇袭后,往往会有首先预防更大伤害的本能。如普通人遭林教官这么一突袭,一是重心突然倾斜;二则是身体出于自我保护所需,便会往前扑倒。一多半是下意识间企图快速消去来力的第一反应,但如有意识地逆向训练,到了一定境界,便会生出更为合理的应对思路,不再是单一状态的条件反射了,不过其间经历许多苦楚自不在话下。
回忆只是瞬息间事,但每个细节却栩栩如生。当然,一心二用并未影响王天罡正常的理智。
众军士见林教官模样,均是大出意外,面面相觑间只道是林教官酒过了头,连他本人也是不明所以。隐隐然似觉大有不妥,但若说是对方有意施为,这般恰巧似乎也说不过去。“大意了!大意了!”一边心中嘀咕,一边也觉这样定论才是合理,但因“大意”失了面子,越想越是恼怒不已。扫眼见到部下愕然神态,恶念陡起,说什么也要料理了这小子,出口恶气。当下更不打话,提一口气,右拳猝然往王天罡背心击去……。
王天罡本可轻易避过,暗忖如果让他太过尴尬,只怕事态愈演愈烈,难以收场。当下决意不格不挡,“砰”地一声,林教官这一拳便结结实实打在王天罡身上,同时也听到那女子一声惊叫,满拟其后便是王天罡向前直倒,撞上桌台,便有一连串噼呖啪啦之声响起,哪料抬眼望去,王天罡却纹丝不动,望侧尚似有一丝微笑。原来王天罡自打算让对方硬击之后,早蓄势以待,不想这小子一击之力却比平时排打训练所受差之甚远,只那背肌自然伸缩之际已然无碍,所准备抵御的内脏冲击是微乎其微,竟是可以忽略。忍不住嘴角轻扬,便想只要不是要害处,这般力道打击便由了它去。王天罡是这般心思,殊不知林教官心头却是五味杂陈,只道自己做为格斗教官,拳脚功夫那是相当厉害了,这一拳出去也是急怒施为,万没留情,平日里哪一个士兵受此一击,没有不立时捧住胸口、滚倒在地哎呦半天的,此人竟然若无其事,不知是何来头?偏生今天下属众多,不扳回些颜面又是不可,罢了!急冲到正面,猛叫一声劲,右脚脚尖贯力,起腿便奔王天罡下腹踢去。王天罡虽然有心想要试试对方能耐,然一想起自己此来任务,好强之心顿消,待敌腿将至,自然而然往后稍退,林教官的脚就差了那么一点点终究踹了个空,这一下身子猛倾,前端空无,不由自主跟着就要栽个跟斗,两手看准了王天罡肩膀,不欲伤人,只求搭得一搭,以便稳了身形。堪堪触到,王天罡拧腰转臂,众人均无所察,便见林教官“呼”地一声往王天罡右侧便倒,大伙儿惊声四退,可怜林教官结结实实摔在地上,额角还蹭到门墙,脸上顿时挂起几缕鲜血。众人慌乱中挤撞掉的酒瓶也不知有多少碎裂在地,只扎得林教官脸上手上到处都是豁口,疼得他不管不顾地大声呼痛,站起身来,只见一身酒水血水淋漓,直是狼狈不堪,林教官羞愤之极,状如疯虎。有几个军士欲来搀扶,林教官一手挥开,大吼:“滚开”。一手划拉了一瓶啤酒“啪”一声在墙上嗑开,破口森然,红了眼便往王天罡面上戳去。众人俱各大惊,有心阻止却无人敢上,那女子更是惊呼连连,却被好几个军士隔在远处,附近客人早逃避开去,只舍不得不看。王天罡见事已至此,如若一味相让,事态恐怕更大,招得警方过来,不好收场。看看周遭人人都已退开,只与林教官在圈中,瞄了一眼那女子所在,还算安全,已是打定了主意。身随意行,快速奔林教官径去,本来二人相距有两米左右,林教官扑来,王天罡迎上,众人都觉一瞬间那酒瓶破口似乎已破王天罡脑而过,满场立时惊呼一片,呼声未歇,却见林教官委顿于地,王天罡仍是好整以暇地卓然而立。殊不知王天罡早看清林教官来势,交错之际,已恰到好处地避过锋头,左手自外而内大起,扣住了对方脉门,往外微拧,林教官被迫右偏,这样腋下正好豁张,王天罡间不容发一记寸拳打正在腋窝。林教官只觉“嗡”的一声,半边身子立时失去了知觉,胸腹间有如翻江倒海一般,昏然跌落。王天罡稍息片刻,跨步去人丛中拉了那女子,夺门而去,大家避之尚且不及,待二人出得门去远了,仍是无人出来。
直到坐上那女子的车,行出颇远,那女子才惊魂稍定,忍不住打量了王天罡一眼,问道:“刚才怎么回事耶?”。听到这个“耶”字,虽觉不似自那些士兵口中出来让人烦恶,终究还是皱了皱眉头,淡然道:“不知道”。“我刚才还好担心哦,这些人号称精锐耶,是混合特种部队的,都是海军陆战队,空降突击队选出的,平常经常惹是生非,总是无人敢管的,今天真怕出大麻烦耶。”王天罡听了,知道她也没瞧出什么名堂,当下不置一言眯了眼假寐。“不过呃,他们也不会报警的,总是吃了亏,传出去没有面子,他们这邦人在的地方,附近就是有警察也会借故避开的,没人报警,那才乐呢。”知道没有后患,王天罡便彻底安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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