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的生存空间骤然缩小，每天困在这个只有几平米的病房里，让他有些难以适应。左臂打着石膏，右手打着吊针，想看书都成了可望而不可即的奢侈。还好林逸威拿来的随身听能解解闷，他最喜欢王杰的歌，喜欢那种为情所困的凄凉和感伤。

二姐夫田家春是陪护的主力，每天沉默寡言，旱烟抽得很重，苏晓挂吊针的间隙，田家春就会躲到阳台上过烟瘾。多日相处，与二姐夫田家春多了几分亲缘的默契，不用苏晓吱声，只一个眼神，田家春就能领会他的意图—磁带该翻面了，想吃水果……

最让苏晓难堪的是上厕所，每天他都极力克制着自己少吃东西，可是几大瓶药水输进他的身体，想不排泄也难。

“你才多大，姐夫又不是别人”每次田家春都用憨厚的话语来化解苏晓的尴尬。

苏晓想想也是，二姐夫田家春整整大他十六岁，差不多是两代人。

晚上，林逸威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鉴于苏晓的伤情，经班主任余老师跟学校领导沟通，苏晓的期中考试可以免考。

苏晓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现在是苏家唯一的男人，是母亲和姐姐们唯一的希望。苏晓原本以为平平淡淡的读完高中，顺利考上大学，自己的任务就算大功告成了。可是自己却偏偏不争气，早早的陷入了情感与自我的漩涡，承受着原本不是花季年龄所能承受的生命之重。苏晓知道自己的爱是灰色的，这种爱是不能对人倾诉的苟且。

“想什么呢？”林逸威摘掉苏晓头上的耳机，扶苏晓坐起来，把枕头倚在他身后。

经过这场生死浩劫之后，林逸威对苏晓的情感表达愈发明朗，只剩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林逸威经常做出一些让苏晓心律失常的举动。见苏晓没有出声，林逸威挨着他靠在床头上，双手抚摸着他满是针孔的右手。

苏晓有些不自然地抽回自己的手，他感到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你坐那床上去，咱们说话。”

林逸威转头望着苏晓，鼻尖已经触到了他的颊上，“你知道吗？你害羞的样子可以杀人”在他的耳边林逸威柔声说。

“别没正行，再说就翻脸了”苏晓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扭头与林逸威对视着。

林逸威抚弄着苏晓的头发，低下头将棱角分明的嘴唇印在了苏晓的唇上。

时间瞬间凝固了，只有两个人的四目澄澄相对，彼此粗重的鼻息。

“哦……”苏晓的吃痛让两个人清醒了过来。

忘情之间，林逸威揽住了苏晓受伤的左臂，“怎么样……还痛吗”林逸威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苏晓低垂着眼帘，他感到脸颊烧得难受，浑身瘫软无力，这是苏晓的初吻。

苏晓如受惊小鹿般的表情对林逸威来说无疑是一种魅惑，“小小……我……”林逸威抬起苏晓的脸颊低语着。

苏晓深恨自己不争气，这时偏偏有了尿意，而且来势凶猛，“我想尿尿……”他打断了林逸威的话。

两个人沉默一会儿，都笑出声来。

林逸威弯腰从床下拿出一个痰盂，放在苏晓一侧。

苏晓强忍着尿意，“不行，你在这儿，我尿不出来，你出去。”

林逸威一脸坏笑地站在苏晓面前没有走，“还怕我看你吗”？

苏晓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出去呀，我要尿裤子了……你乘人之危……”

“我走……我走……”林逸威不情愿地转身走出病房，回手关上房门。

释放之后的快意让苏晓打了个寒颤，他听到门外林逸威压低声音在和另外一个人说话，那个同样压低的声音他似乎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谁。苏晓拉好裤链悄声走到门前，林逸威和那个人边走边争执着什么，声音也越来越大。他打开房门探身望去，只看到一前一后两个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会是谁呢……”苏晓自语着关上房门。

走廊里又传来脚步声，苏晓听得出是林逸威，他蹑手蹑脚到回床上，戴好耳机，打开随身听。

房门忽的被推开了，带进一股风来。林逸威回手重重地关上房门靠在门上，可以明显的看到林逸威发达的胸肌起起伏伏，像是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怎么了？”苏晓一脸无辜地望着门口的林逸威。

林逸威长吁口气，走到床前目不转睛地盯住苏晓。

苏晓摘下耳机，望着强忍怒气的林逸威，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到底怎么了？”

“以后少搭理他……”林逸威把手中的两本杂志扔在苏晓旁边，回身拎起地上的痰盂出去了。

林逸威的话让苏晓如堕五里云境，他伸手拿起封皮已有些抓皱的杂志，见是最新一期的《文学青年》。

苏晓心不在焉地翻看着书页，心中还在想着刚才林逸威没头没脑的话。一页夹在书中的便签赫然映入他的眼帘，还没等苏晓看清上面写了什么，林逸威回来了。他下意识地合上杂志，在书页合拢那一瞬间他看到了落款—李旭。

乱了乱了……苏晓在心中梳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李旭……刚刚在门外与林逸威争吵的是李旭？自打住院以来，陆续有同学来看他。有一次几个同学结伴来医院，其中就有李旭……

林逸威躺在陪护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屋顶出神。

“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林逸威悠悠地问。

苏晓明白林逸威说的是他和李旭，却不知从何说起，“什么交往，和谁交往……”

“保密工作挺到位呀”林逸威的语气酸酸的。

“矫情什么呢，哪跟哪呀”苏晓愈发听不明白林逸威的话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黑更半夜的他来医院干嘛？”林逸威扭头望着苏晓，一脸的官司。

“你不也在这吗”苏晓蓦然领悟了林逸威的意思，心头像打翻了五味瓶，在生与死的抉择面前苏晓没有太多的思考，在灵魂出窍的那一瞬间，他想到的也没有后悔两个字。

“谁都可以，就他不行”林逸威霸道起来。

苏晓抿了抿嘴唇，唇上似乎还有林逸威的温度，“不过同学一场，我们算是什么……”苏晓一语双关，说着眼睛湿润了。

病房里陷入一阵沉寂，苏晓似乎都能数清自己的心跳。与林逸威交往的越深，苏晓越没有自信，两颗心贴得越近，让他越来越没有把握。生离比死别更让人五内俱焚，肝肠寸断，苏晓知道那个人注定是自己。

林逸威从床上坐起来，头埋在曲起的膝上，“小小……咱们，好好的吧……”林逸威轻声抽泣起来。

苏晓把头仰在枕上，“好好的吧……免得将来……后悔”苏晓说完林逸威没有说完的话，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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