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那么命苦哟，摊上这样一个媳妇——”四奶奶声音凄厉，只把本来还因是陪哭而挤出来眼泪的李姑奶奶给刺激的，眼泪唰地一下流了出来。

在她看来，四奶奶简直是村里最不幸的人了。

她从小无父无母，艰难地长大后，嫁给了李家老四，还没过上几天的好日子，就又忙里忙外的操持。连生四个孩子，个个都是不省心的。现在眼看着马上就一大把年纪了，半点清福没享，还要受这样的醉。一辈子苦成这样，简直堪比黄连。

李姑奶奶一向嘴快，从不把话放在肚子里噎得自己难受，这话她心里想了，也就说了出来。

果不其然，四奶奶不听还好，一听就嚎的更厉害了。

那个架势，李国庆在边上瞅着，觉得比戏文里面唱的，孟姜女哭长城的架势，一点也少不了多少。

只是，人家哭的是长城。他娘是过来想要把他的院墙都给哭倒。

村里的几个老人，边劝边陪哭的有不少。

而且声势越来越浩大。不知道的，在外边听了，肯定以为他家是在办白事了。

可天地良心，他可是马上就要抱儿子的人了。这明明是大喜的事情！

李国庆为难的很，有心凑过去跟娘说两句话，让她别哭了。但怎么也挤不进去。

那几个闲着没事干，明着劝人，实际上句句浇油撒盐的老太太，把她娘围在中间，严实的不得了，他根本就挤不进去。

要不是娘哭的挺大声，他还以为一群老婆子在他家撒泼来了。李国庆苦笑着想。

但事情也不能就这么下去。

李国庆急的团团转，唉声叹气的。年纪轻轻的样子，被那几声愁苦的叹气声，都给淹没了几分精气神。

“哎，国庆，国庆！”

正在着急的时候，一个声音传来，细如蚊丝，在一片哭喊中根本就听不清。

幸亏李国庆一心几用，既担心他娘，又担心媳妇，空出的几分心思，还要注意旁人会议论些什么。

他循声看过去，见是那个刚刚还在说一起打拼的发小、

李国庆有些羞窘地摆摆手。有点求饶的意思，怕他会说什么风凉话。

那人见李国庆不理他，更加着急。要不是趴在墙头上，都差点蹦起来了。

他身边，家里的小孩子，见他这样，也跟着学舌，“国庆，国庆……”

李国庆实在烦心的很，陈玉莲又在扬声问是什么事了。看那个样子，四奶奶要是再吵闹一会儿，她就直接冲出来给人对骂了、

家里乱糟糟的，李国琴都有点后悔回家了，在外边的时候，虽然时常感觉自己像只没家的流浪狗，但却没现在烦心。

耳边又是发小的声音。

他收起眼底的不耐，只把那一丝脆弱显示出来，抬起头望过去，红彤彤的眼睛里，似乎是眼泪在打转。

发小一见这副模样，手忙脚乱地指着一个方向，然后扑通一声跳下墙头，就不见了踪影。

李国庆顺着方向，一眼就看见焦急的不行的丈母娘。

陈大娘疼他，现在又是站在圈里面。

为了家里宁静，李国庆也想不得其他，只把愁苦的，没有往日凌厉气势的陈大娘摆手。

见吸引了目光，就点了点哭得起劲的四奶奶。

随后就赶紧进屋去安抚陈玉莲了。

“老大姐。”陈大娘先是带着哭腔大喊了一声。“是我家玉莲对不起你，她不是个好孩子，你也别哭了，等会儿我帮你出气。”

她声音大，几个还在抹眼泪的老婆子都惊了下，顾不得哭，就只等着她往下讲。

“孩子不懂事，咱们管教就行了。大冷天的哭成这样，实在是不划算。你让她给气病了，还得要花钱看病不是？”陈大娘见四奶奶哭声小了些，似乎是听进去了。暗自里松了口气，抹了把眼泪继续道，“她现在还怀着您的金孙呢。等她生下孩子，不用亲家你说，我跟她爹都要揍死她。非得教教她怎么做人不可。”陈大娘声音愈加凌厉，似乎是下了无数的决心。

四奶奶哭的厉害，这会儿稍微缓下来点，就有些头晕。

只得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捂着胸口，神情悲伤，气息也虚弱不稳，似是生了场大病，遭遇了莫大的悲伤般。

“亲家母，我实话跟你说。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这次我过来，就是想问清楚花儿的事。她……你看你闺女，别人讲一句，她就顶十句。我再不是，再不合她的眼缘，那也是她婆婆。这事你也亲眼看见了，她是把我当成她婆婆了吗？天底下有媳妇指着婆婆鼻子骂的吗？”

四奶奶这一声哭诉，立刻得到了周围人的支持。

有人为四奶奶心酸，不停地拍着她的胸口为她顺气，也有立刻就起了同感的，“对。莲她娘，你那闺女，真的是欠管教。平日里看谁都是一副泼辣样，谁要是说错两句话，立刻就要跳着脚骂。也看看是谁，没有半点规矩。这样的人啊，要是我媳妇，我就一天三顿打，看还改不改。”

李姑奶奶见陈大娘难堪地低着头不吭声，觉得解气，声音也高了八度，“我看国庆娘，你就是气性太好。才让媳妇给骑到了头上。”

周围人纷纷附和。窃窃私语地议论着，同情地看着四奶奶，只盼着她现在就冲上去给陈玉莲一顿打。

陈大娘可不敢让事情真的这样发展。

她试着搀着刚刚一直坐在地上的四奶奶起来，眼泪一串一串地沿着皱纹往下掉。“亲家，说的对。只是玉莲现在怀了孩子，也不能往狠里打她，打坏了她没事，怕伤着了孩子。”

她这话说的冠冕堂皇。让四奶奶一下就记起了自己盼了好久的乖孙子。

“哼，依我看，就是仗着自己有孩子，才这么闹。要是我，才不管孩子的事。”

李姑奶奶很不以为然。就像陈玉莲那样，敢在全村里骂她、甚至打她的，就是欠揍。她动不了，不信她家里的长辈也动不了。

这话一落，陈大娘脸色就难看了。强压住了火气，才没跟她呛起来，只是指甲把衣襟都给抠出来个洞。

四奶奶眉头也皱了下。

“那好歹也是我乖孙子，大媳妇虽然不听话，这个孙子我还是很喜欢的。

四奶奶这样表了态，李姑奶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抹了抹眼角，眼睛一转，就看到了不知道啥时候关起来的堂屋门内。

“唉，门怎么关了？你哭这么久，国庆跟他媳妇都没来看看？

陈大娘心里咯噔了一下。偷偷的看了四奶奶一眼，生怕她又发作起来，赶紧截了话头，“国庆前脚才刚进去。这会儿功夫应该是在跟玉莲说话，她刚刚睡觉，就是给她婆婆赔罪，也得穿戴整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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