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闷闷腾腾地走到院子里，看到娘正在用绵槐条抽打着他的被褥，弄得院子里尘土飞扬。他用手掌扇了扇飞舞在他眼前的尘埃，埋怨道：“娘，你这是在干啥呢？我的被子又没有犯罪，你抽它干啥？”娘还没有要住手的意思，且抽打的被褥“扑哧扑哧”地响，象是捶猪的动静。她随抽随笑嘻嘻地说：“傻小子，你连这个都不懂？把返潮的被褥晒好了，再用条子狠狠地抽打一遍，里面死了性的棉花就回暄腾起来，睡觉时铺在下面暄和，盖在上面暖和。”她好歹抽打完了，便对闲得难受的周正说：“快把这被褥抱到你屋里去，再晚了就会返潮的。”
周正闷闷不乐地把被褥抱到屋里，娘跟进屋给他铺好。他往铺上一躺，那感觉确实比爹的那个铺强。他眯着眼享受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翻身拖过挎包翻找着，他又象蝎子蛰了腚一样，蹦下床，两手同时掏着裤兜，只见他此时的表情有点慌张。他接着又急不可耐地摸索着上衣口袋。最后从胸前的小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用小塑料袋装着的小纸包。立刻有一种气味扑鼻而来，他知道这是小凤的气息。今天晌午，在小凤的家门口，小凤把这个小纸包递给他后，就关上了门，没让他再进一步。他当时的心思很慌乱，看到小凤一脸愤怒的样子，他知道她给他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无非是绝情书什么的，他就很随意地把小纸包打发到上衣的小口袋里。小纸包找到了，他不由长舒了一口气。好奇心驱使他将小塑料袋除去，又急忙把那层包装纸打开，最里面是一张叠的很整齐的硬纸。他将硬纸展开，他大吃一惊，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屁股墩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念书时清纯的小凤、恋爱时柔美的小凤、乞讨时可怜的小凤、诉说时幽怨的小凤，不时在他的眼前晃动，使他心里热辣辣得难受。他再一次端详着手中的纸片，这张中国农业银行两万块钱的存单上，在存款人的栏目里清楚地打印着“周正”二字。这可是小凤用纯洁的玉体换来的啊！此时，他的心就好象被小凤掏出来放在了烧红了的鏊子上煎着一样难受，以致难受的他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天慢慢地黑下来，周正无心吃饭，借着夜色疾步来到小凤的家门口，迫不及待地挥拳敲门，“砰砰……”
少顷，门内传来脚步声，接着便是拉动门栓的声音。门开了一道缝，小凤娘从里面探出头来小声问：“谁呀？”
周正低声说：“我，周正。”
他们的声音和地下党接头一样，小且忐忑。小凤娘一听是周正，便没好气地说：“彩礼钱都退给你们了，你还来干啥？！”
周正迫不及待地说：“我，我找小凤。”
小凤娘说：“小凤不在家，她在外面跟人家跑了，至今杳无音信，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小凤娘居然蒙周正，看来小凤回家后，没提他的字号，要不，她娘也不可能睁着大眼说瞎话。这在他看来，也有情可原。当初，他家为了讨要彩礼确实对不起她家。周正仍是声音极低地说：“婶子，你就别瞒我了，今天晌午是我把小凤送来家的。”
小凤娘先是打了个愣怔，稍候只好说：“她从来家时就睡，到现在还没睡醒呢！她睡觉前跟我和她爹交代过，她不想见任何人。”她说着迅速把头抽回去，把门关上了。
等周正回过神来，用手推门时，门已被小凤娘闩上了。周正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心有不甘地一路小跑着来到与此相邻的一个小胡同里，他轻车熟路地转悠到小凤卧室的后墙处。他对这里是再熟悉不过了，在中学毕业后和小凤谈恋爱时，他就是在这里用石头砸墙和小凤对暗号的，背着小凤的爹娘往外叼她。为此，很知道他底细的柱子经常叫他“墙后武工队”。周正弯腰摸起一块石头，朝一块刚补上不久的墙皮上砸去。在这块墙皮的里面就是小凤的床头处，她在里面听得最真切。在才开始谈恋爱时，由于他求偶的欲望很强，经常在这个地方砸墙，若是小凤不出来的话，他就加大力度狠狠地砸，直到把她“砸”出来为止。沙子和水泥抹的墙皮，很快被他这墙后武工队队员砸的脱落了半平方大小的一块。等他和小凤订婚后，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入小凤的家门了，也就无须再砸墙了。小凤爹老抠看到被砸坏的墙皮，命令周正说，你赶快把墙皮给我补上，否则――！老抠节约了半句话，他没有把否则后面的那半句话说出来。但周正很聪明，他知道那否则后面的意思，他便在第一时间买了一袋水泥，又和小凤到河滩上筛了一些河沙，在小凤的帮助下，用了一大畔子工夫，把墙皮给补上了。他把老抠喊来，让他验收，老抠站在胡同口上虎着个脸招呼周正和小凤去他站的地方看看他们的劳动成果，小凤先瞅了一眼他们补过的墙，不禁吐了一下舌头。周正放眼一望，心里不觉打起了鼓。但见他们刚才抹过的墙皮镶嵌在整个墙面上，就象一张漂亮的脸蛋上长出了一块很显眼的疤瘌，丑死了。好在还剩有大半袋水泥，周正给老抠家扛了家去，告饶似的说，大叔，我就是这么大本事了，你若看着不好看，日后你自己再加工加工。老抠知道不能再难为这小子了，只是苦笑了一下也没再说什么。这会儿，周正怕再砸坏了墙皮，只是轻轻地砸着。他现在心里也明白，这次无论如何是砸不出小凤来的。但他还是义无返顾地砸了一大畔子，直到小胡同口有人来了，他才迅速逃掉了。他怕让人发现了说他的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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