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很高兴地收下了,然后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问我什么时候读过朱庆馀的诗了?就好像我们学艺术的根本不懂半点文学似的。
于是我打算露一手给她看,就在她啃鸡腿啃得不亦乐乎之时问她有没有听过海子。
她猛然点头的时候像小鸡啄米,加上啃着鸡腿有点同类相残的意味。
怎么对当代诗歌很有研究?她问我。
我说我只是喜欢他的诗,一直在网上看到,没找着书。
她好像明白什么一样瞅了我一眼。
我笑着对她眨眨眼睛说你看我做什么?没看过帅哥呀!
然后我像只垃圾筒一样被她砸过来的鸡腿骨命中。
吃完饭我邀她去寝室坐坐。室友们都不在,难得有安静的时候。
她找了张凳子坐下,好奇地打量我的寝室。我坐在她对面的地上,第一次以仰视的角度去看她。她的五官长得不那么精致,但是经过巧妙组合后有一种小巧别致的风韵。最爱看她的嘴角,每每扬起一个弧度,散发着诱人的光泽。我抱了把吉他对她说我给你唱支歌吧。
她想也不想地便摇头拒绝我。不要,免得荼毒我。她说。
我不理会她,径自低头挑拨着琴弦,然后抬起头迎上了她的眸子。她被惊吓过度似的要看向别处时,我用有生以来最温柔的声音低唱:
我是你闲坐窗前的那棵橡树,我是你初恋流泪时手边的书,我是你春夜注视的那段蜡烛,我是你秋天穿上的楚楚衣服。我要你打开你挂在夏日的窗,我要你牵我的手在午后徜徉,我要你注视我注视你的目光默默地告诉我初恋的忧伤。这城市已摊开她孤独的地图,我怎么能找到你等我的地方,我像每个恋爱的孩子一样,在大街上琴弦上寂寞成长。
当我唱到“我要你注视我注视你的目光”的时候,我明显看见她的身体僵硬地怔了一下,然后她站起身夺门而出。
我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表达是否吓坏了她,我想让她去静一静也好,顺便让我也静一静。然而我不由自主地高声唱起零点的“你到底爱不爱我……”时却发现声已哑,心,亦记挂着她。
大三的暑假,我呆在学校没回家,用我的相机拍摄着另类的照片,疯狂地。企图以“忙碌”去忘怀“孤独”。但是我发现自己做不到,特别是无意中听说她已经和男友分手的事情。
我打开电脑,上了qq,好巧,居然能如愿碰见她。以江河欲将枯竭的姿态向她问了个好,发现想念这个词语如陈酿的女儿红,愈来愈浓。
寒暄几句之后,我小心翼翼地暗示希望她做我的女朋友,她却仍用有男友的谎言搪塞我。那天我跑到理发店把头发剪短了,觉得自己怎么像个娘儿们学梁咏琪剪短了发却剪不短牵挂。
不知道相逢和偶遇算不算一种缘分。
那天注册时走在主干道上,我远远地就看见她一个人走在樟树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上前跟她打了个招呼,却因为热情过度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而被她呵斥道:不要碰我!
当时我后退了一大步,脑中只是漠然地记住了她的话。她这么反感我吗?
而她的脸一红,说了声对不起就走了,飞也似的。
后来胖子回来了,邀着我去喝酒。
我们干掉一打啤酒的时候我对胖子说我都对她明示暗示五次了,除了拒绝,她什么反应也没有。
胖子说你要真喜欢她就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咱就当大四的黄昏恋出师未捷!
我痛定思痛下决心一定要跟她说明白,就打了个电话邀她出来。
几分钟之后我站在她面前。
她说你杵在那儿干吗,当电线杆呐!
我于是找了处地方坐下。
她刚刚洗了头发。秋的微风扬起她的发梢,飘来一抹淡淡的木樨香。想起去年初见她的时候,也是此情此景,只是而今物是人非,斗转星移了。
我要去北京了,我对她说。
她以为我是去找工作。我说是去采风,并问她是否要我带些东西。据我所知女孩儿都喜欢北京的小玩意儿。中国结的吊坠儿,景泰蓝的饰物,都为她们所津津乐道。
她摇摇头说不用了。
我苦笑了一下说你总是拒绝我,不过我还是觉得自己喜欢长发的女孩儿。
她摸了摸半干的头发,对我扬起嘴角,露出那个好看的弧形。
我说给我念首诗吧。
她说我不喜欢海子的诗。
我说谁让你念他的诗了,舒婷的顾城的都可以。
她念了那首顾城的小诗《避免》。吐字清晰而又缓慢,一字一顿地在我的心上刻着伤口,血淋淋的。
你不爱种花,你说:不愿意看见花瓣一片片的,凋落。
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我几乎快窒息地站起身来对她说时间不早了,你走吧。
回到寝室胖子拿了瓶啤酒给我,说我看了星相书了,你们一个天蝎座一个牧羊座,两个火暴型的人在一起,根本就是火星撞地球。一句话,你们没戏!
去北京那天班上的同学都有另一半相送,剩我一个形单影只拎着行李站在那儿,突然很想大声念那首泰戈尔的诗:
我情人的消息,在春花中传播。她把旧曲带到我的心上,我的心忽然披上了冀望的绿叶。
我的情人没有来,但是她的摩抚在我的发上;她的声音在四月的低唱中,从芬芳的田野上传来。
她的凝注是在空中,但是她的眼睛在哪里呢?她的亲吻是在空气里,但是她的嘴唇在哪里呢?
是的,我想流泪。
她的笑容在我的心上,但是她的心在哪里呢?
她的话语印在我的脑中,但是她的热情在哪里呢?
中秋节后我从北京回来碰见亮子的时候发现她把头发剪短了,烫得跟什么似的。我吼她一句没事儿烫什么头发,一点都不适合你。她一脸埋怨地看我。
然后我跟她说我跟“原配”和好了。
她笑着说了句恭喜。
在此之后的日子,我仍然让忙碌充斥着生活。在校园中办了一次小型的摄影展,主题命名为“幻觉”。据说反响还不错。有一张那天我给那个陌生的女孩拍的照片,我没放进展板,似乎觉得那个笑容是心底深处的一个小秘密,要独自享有。
临近离校的时候,亮子打了个电话给我说有东西要送给我。我笑着调侃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
她也没跟我滑舌,说了句出来便知道了,我在楼下等你。
她送给我的是一本《海子的诗》。我翻开扉页发现了她的字迹:莫愁柳,莫愁柳,往事依依君记否。很明显,这句话和我给她的“画上眉,画上眉,入时深浅卿为谁”是对应写的。
我伸出右手说谢谢你,表情正式且严肃。
她迟疑了一小会儿才把手放进我的手掌中。我感觉到她有一丝轻微的颤抖,手指冰凉得跟我温热的掌心形成鲜明对比。我想起她那句“你不要碰我”的话,主动把手收了回去。
我说你怎么把我的姓嵌入词中了?她说你的姓很好,柳是留的谐音,古代诗词常用作送别的象征。我说是呀,如果将来有女儿我就叫她柳拂风。我希望的是她有飘逸的长发微扬的嘴角和活泼的个性。她扬着眉没说话。我说亮子我、我帮你介绍一个男朋友吧。说这话的时候我有点心虚。幸好她说不必了,让我不安的心放了下来。接着她话锋一转说除非你毛遂自荐。我的心悬了起来,很虚弱地装出一副调侃的姿势说你去死,我是有女朋友的人了。她横我一眼说开个玩笑不行啊,当谁稀罕你似的。
我笑了一下说我马上就要走了,你要我送你点什么吗?
她吸了吸鼻子说再给我唱首歌吧,就当最后荼毒我一下。
可是我没带吉他。我双手一摊。
她说我给你打拍子,我要听那首老狼的歌儿。
好吧。我用脚尖点着地,不敢看她就看着漫天的星光唱:
你是我闲坐窗前的那棵橡树,你是我初恋流泪时手边的书,你是我春夜注视的那段蜡烛,你是我秋天穿上的楚楚衣服……
我把歌词中的第一人称和第二人称换了个位置,心想就让沉醉的情泪自然流转,让缱绻的思绪暗自低回,让迷茫的梦境永远沉睡……
她的眼中氤氲起一层的水汽,好像要哭的样子,然后她又像第一次听这首歌的时候一样,起身飞跑着走掉了。
不久后我离开了学校,没有跟她道别。因为我不能抑或说是不敢。她破灭了我六个希望却又最终给了我一个梦想,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当我是孟获了,要七擒之后才给我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选自《中国校园文学》20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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