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分开来在镇中闲逛。重楼独自一人,也不知该去哪里好。不只不觉间,重楼走到一间酒铺外面,心想:“何妨小酌一杯?”于是径直走了进去。刚一走进铺子,便听到一个洪亮的声音:“哇,好辣!你们这里的就都是这么辣的吗?”不用想,说话者正是飞蓬。
飞蓬对酒保说道:“怎么这么辣?你们这里的酒还真是奇怪……”
那酒保说道:“你这疯子,哪家的就不是这个味道?自己不会喝酒还敢说我们的酒味道怪。你若是不想买就走远点,可别坏了我家的生意!”
重楼走了进去,将钱抛给酒保,说道:“一坛。”酒保赶紧搬了一大坛酒来,重楼单手接过,那酒保心想:“这个红发怪人好大力气!”
飞蓬对重楼说道:“喂,红毛,你也帮我买一坛吧。”重楼没有理他,而是自己一个人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准备自斟自饮。
“用不着这么小气吧……”飞蓬说道。
这时,一个年轻妇人来到酒铺门口。那妇人十分瘦小,身上的衣服虽打满了补丁,但却十分干净。那妇人抱着一只筐子,里面装着些青菜。她身后跟着个两三岁的孩子,走起路来歪歪扭扭的,手里提着个篮子,里面装的什么却看不清楚。
掌柜的与那妇人打招呼道:“粟铁嫂,我一直在等你的菜呢,你可来了。”
那妇人忙对掌柜的说:“实在不好意思,掌柜的,让你久等了。”
重楼拿去酒杯,正要饮下,忽然听到“粟铁”两个字,脑海中顿时又浮现出那个曾经和自己并肩作战,为救自己而死的姜国士兵。酒保正要去给别的客人上酒,重楼一把将他抓住,问道:“那个女人……你认不认识?”
酒保被他这么一抓,胳膊几乎要断掉,疼痛难忍。他正要发作,但被重楼一瞪,又吓得浑身发抖,颤声道:“客官……您是问……粟铁嫂吧?她……她……哎呦!”酒保连说了两个“她”,胳膊实在太痛,便哀求重楼道:“大爷,您高抬贵手,小人这条胳膊快被您捏碎了……麻烦您送松手,容小人慢慢跟您说。”
重楼松了手,酒保说道:“这粟铁嫂是镇郊的农户,平日种菜维生,除此之外,她也会拿点刺绣什么的到市集上去卖。唉,说来她也是个可怜人,丈夫当兵打仗去了,全家就靠她一个妇道人家撑着。其实,原来她们家还是挺让人羡慕的。这年月当兵打仗的待遇好得很,她那相公为人老实,但手脚却很笨,能被选上当兵,大家都觉得是天上掉了个大馅饼砸到他嘴上。可谁想到我们姜国的军队居然会败在杨国那些老弱残兵手上。听说她相公粟铁所在的部队便是几个月前在杨国境内的离支岭全军覆没的那一支。只是别人家的子弟战死了,尸首早就运回来了,偏偏她家相公粟铁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大家都来安慰她,她却坚持说她相公没死……”
粟铁嫂将菜交给酒铺里的人,掌柜的拿了几个同前给她。这时她身后的孩子突然问道:“娘,爹他什么时候回来?”
还没等粟铁嫂回答,便听到一个人说道:“他已战死,不会回来了。”母子二人回头看去,见是重楼。重楼神色黯然,没有再多说什么,将一大袋钱塞在粟铁嫂手里便一个人走了。
粟铁嫂有些诧异的看着重楼,想要上去问个究竟,却被另一个人叫住了:“这位大嫂,你不要管那个红毛。他这里有点不妥……”说话的是飞蓬,他说到“这里”时,用手指了指脑袋。他刚才见重楼与酒保说话时神色有异,便用法术扫描了一下他的回忆,知道了重楼在军营中和离支岭上的经历,于是便能明白为何重楼会那么做。只不过,他其实不太认同重楼的做法。
粟铁嫂看着飞蓬,问道:“请问……您认识刚才那个人吗?不知道他和我相公是什么关系?为何他会一口咬定我相公已经……”
飞蓬说道:“都跟你说了他这里有点不妥了嘛。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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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楼信步走在镇外的山上。虽然粟铁的死已经过去很久了,但今天见到他的遗孀和遗孤,心里还是难免有些伤感,是以一个人来到这幽静的山间,希望能对心情的平复有所帮助。远处一个人朝自己走来,重楼没有去看,他已经感觉得到,来的人就是飞蓬。飞蓬手里拎着两大坛子酒,远远的对重楼喊道:“喂,红毛,你忘了拿你的酒!”说着,一只手一挥,将手中拎着的酒坛子抛了过来。重楼一把接住酒坛,仰起脖子灌了一大口下去。飞蓬也学着他的样子喝了一大口……
“啊~~~~”飞蓬张着口、闭着眼,一副痛苦的表情。但酒的冲劲过后,飞蓬却有些兴奋的笑着说道:“呼~爽!你们人间的酒虽然难喝,但喝起来却很过瘾,比我在天上喝那些琼浆玉露感觉要好得多。”重楼依然沉默。飞蓬又说道:“不好意思,刚才又窥视了一下你以前的记忆。原来你还在军队里呆过,只可惜时间太短,不然没准你也能混个将军当当。只不过你这个人类的将军可比我这个神将逊多了,哈哈。我看得出来,你把那个叫‘粟铁’的士兵当成了自己的朋友,也许你刚才把他的死讯告诉他的家人是出于好意,但你不觉得就这样把这事实说出来,显得有些太残酷了吗?”
“现实本来就是残酷的。”重楼说道,同时又喝了一口酒。
飞蓬也喝了一口酒,说道:“所以我们可以适当用些听上去不那么残酷的谎话来安抚别人。我对那个女的说她老公并没有战死,只是在替姜国执行一项秘密任务,可能要很久才会回来。我还说你给她的那些钱是她老公的津贴,要她坚强的活着,等她的老公回来。”
“谎言没有不被揭穿的。当它被揭穿后,只会使被掩盖的现实显得更加残酷。”重楼说道。
飞蓬说道:“也许你说得对,但至少这谎言可以让她暂时充满希望的活着。如果告诉她事实真相……”
“就算告诉她真相,她也未必不能好好活下去。也许她会找到更适合自己的人生道路。况且这真相是她早晚要面对的。”
“或许吧……”飞蓬说道,“不说她了,来说说你。真是想不到,你竟然在一天之内就杀了数百人……”
重楼淡淡地说道:“他们不死,死的便是我。”
飞蓬说道:“未必吧。以你的本事,本可以在为粟铁报仇后迅速逃离战场,但你却没这样做。似乎在你看来,无论是别人的生命,还是你自己的,都不及杀戮的快感重要。”
“……”
飞蓬又说道:“无论是对人类还是对其他生灵来说,生命都是非常宝贵的。你这样轻易的取走了别人的生命,似乎有点不妥……”
重楼说道:“生命之宝贵正是因生命之脆弱而凸显。”
“……或许吧。”两人半天没有说话,只是不停的喝酒。忽然,飞蓬对重楼说道:“你……有没有听见有人呼救的声音?”重楼本来并没留意,经飞蓬这么一说,他便开始仔细听起来,果然听到远处传来的求救声。只是这声音太小,若非他近日来勤加修炼天罡心法、耳力目力均已远胜常人,恐怕此刻也不会听到。
二人循着声音的来源找去,在一个山坡下面发现一架翻倒的马车。那马夫的头撞到岩石,已死去多时。二人见那马的前蹄发黑,还有被毒蛇咬过的痕迹,便明了这马车翻下山坡来的原因。此时二人听到马车内一个十分微弱的声音喊着:“救……命……”二人赶忙进去,不由大吃一惊。
“这……这不是客栈掌柜的老婆吗?她怎么会……”飞蓬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掌柜夫人,只见她脸色煞白,满头大汗,坐在地上,身子下面已满是血水……
飞蓬有些慌张的问重楼道:“她……不会是要生了吧?”
“貌似。”重楼回答道。
飞蓬看着掌柜夫人痛苦的样子,对重楼说道:“我们得帮帮她……”
“铮!”重楼将刀拔出。飞蓬诧异的看着他,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助她产子。”重楼说道。
飞蓬有些无奈地说道:“你真是疯了!拜托你专业一点行不行?不是什么东西都用刀剑就能解决!……算了,还是我来吧。虽然我以前也没干过类似的事,不过事到如今只能一试了。红毛,你帮我摁住她的肩膀,让她别乱动。如果可能的话,尽量让她镇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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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掌柜夫人痛苦的叫着,重楼一只手按住她的身子。由于实在太过痛苦,她有些难以忍受,不知是否有意,牙齿竟咬向自己的舌头。眼见情况不妙,重楼赶紧将手伸了过去,令她咬住自己的手,以免她咬到舌头。飞蓬用敬佩的眼神看着重楼,说道:“干得漂亮!”重楼却冷冷的说道:“顾好你自己那边。”
飞蓬回头去看,突然惊喜的叫道:“小孩的头出来了!”
重楼忙说道:“快将他拉出来!”飞蓬依言行事,奋力一拉,却听掌柜夫人惨叫一声,有气无力地对飞蓬说道:“那个……是我的膝盖!”
“……”
飞蓬摸了摸头,尴尬的笑了笑,说道:“不好意思……”
又过了一会,飞蓬又激动的喊道:“出来了!小孩的头出来了!这次不会错了!”
重楼说道:“那将快将他拉出来吧。”飞蓬使劲一拉,掌柜夫人又是一声惨叫。她有些愤怒地说道:“那个……是我的另一只膝盖呀!!”
飞蓬摸了摸头,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抱歉抱歉,实在是不好意思……”
重楼无奈地说道:“……拜托你专业一点行不行?”
又过了一会,飞蓬又说道:“出来了!出来了!这次真的是小孩的头!”
重楼说道:“……你最好先看清楚再说,她可没有第三只膝盖了……”
飞蓬说道:“错不了!这次真的是小孩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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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力!用力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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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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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蓬手里抱着婴儿,说道:“这孩子刚才还浑身血淋淋的,现在洗干净了一看,还蛮可爱的!”
掌柜夫人问道:“是……男孩女孩?”
“呃,我帮你检查一下……这个,好像我也有,那他应该是男的了……”飞蓬说道。他看了看重楼,说道:“喂,红毛,你要不要也抱一下?”
重楼什么也没说,将手伸了过去,飞蓬将一边孩子递给他,一边说道:“希望你这副尊容别吓到他……”
重楼将孩子抱在手里,看着他闭上眼熟睡的模样,真是说不出的惹人怜爱。重楼的脸上不自觉的挂上了一丝微笑。这时,孩子忽然用手揉了揉眼,然后把眼睁开。重楼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觉得手上一湿,这才明白原来孩子撒尿了,直看得飞蓬哈哈大笑。
“还是让我来抱着他吧……”说着,掌柜夫人从重楼手上接过了孩子。正在这时,忽听得外面有人喊道:“夫人,你在哪里?”
飞蓬说道:“这个声音……不是客栈掌柜的吗?”
掌柜夫人费力的喊着,终于将其丈夫呼唤了过来。一看到妻子,掌柜的连忙冲上来一把抱住她,说道:“夫人,让你受苦了!都是为夫的错!”他夫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轻声说道:“小心点,别弄伤了孩子……”
掌柜的点了点头,说道:“嗯……孩子……嗯?孩子?!”他此时才发现,自己的妻子还抱着一个婴儿,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孩子……生下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夫人看了看飞蓬和重楼,对自己的相公说道:“全靠两位恩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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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中。
掌柜的满怀感激的对众人说道:“这次真的多亏两位恩公的仗义相助,我的妻儿才能安全的活下来。几位想在此住多久都可以,一切食宿费用全由小人承担!几位如有任何差遣,请尽管吩咐,小人愿效犬马之劳!”
飞蓬笑着说道:“好极好极!既然你这么大方,那我们也不妨不客气的在此多住几日……”
杨芸说道:“喂喂喂,你别忘了你还有使命没完成呢!你可不是到这来观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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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时。
飞蓬有些不解的问道:“奇怪,为什么那个做老婆的先前对丈夫那么凶,她丈夫还那么着急的找她,而当他们抱在一起的时候又似乎很幸福?这个也是爱吗?”
杨芸说道:“应该是吧,能成为夫妻,两人间应该还是存在着深刻的感情羁绊,只是这种感情又不只是爱情……”
飞蓬又说道:“那么那个做妻子的对丈夫又打又骂也是爱吗?”
杨芸说道:“嗯……可能是吧……这问题太复杂了,不要讨论了。说说你们的事吧,听说你们俩为了帮忙接生费了不少力气,那你为何不运用你的神力呢?”
水碧替飞蓬解释道:“即便法力高强如天神,也不可随意干涉其他生灵的生死……”
杨芸点了点头,有微笑着说:“想不到你们这一个不可一世的大块头、一个超级自恋的神将居然会去帮人接生,而最离谱的还是你们俩居然还是合作的!你们不是一见面就打吗?化敌为友了?”
飞蓬说道:“当然没有,这个红毛和我还是敌人。不过是很好的敌人。”然后又对重楼说道:“喂,红毛,我看你貌似蛮喜欢小孩的,不如你赶快和这丫头成亲,然后生个小孩,倒是认我做干爷爷……”
“……找死!”重楼和杨芸异口同声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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