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的盛夏,照往年来说,应该是骄阳似火,酷暑逼人,但今年,老天爷似乎随便地开了个玩笑,北方的夏天酷暑难耐,南方的夏天却一片清凉。整个七月都见不到一个明亮干爽的太阳,一会儿细雨霏霏,一会儿又是大雨倾盆,纷至沓来,洗去闷热,洗去纤尘。
秀兰闷闷地坐在家中靠窗的软椅上,百无聊奈地盯着窗外大雨中泛着青光的高速公路,公路上有匆匆驶过的车辆溅起的朵朵水花,有五颜六色缓缓流动的花伞,伞下有相偎的恋人被风吹起的花裙子,还有楼下那一大片绿得沁人心脾的小草,椰子树下那白得娇嫩的不知名的小花,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夏日的纯静。一种无边丝雨细如愁的凉意深深地攫住了她。
山姆回美国了,房子里的彩电空泛地播着各种广告,那套粉红色的家具在这种晦暗的雨天里也失去了往日的诗意,茶几上刚换上的白玫瑰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寂寞地开放,cd里孟庭苇如怨如诉的声音“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有这有限的空间里低回婉转,更添几分落寞和孤寂,落地的玫瑰红丝绒窗帘低垂着,只留下一线小小的空隙在秀兰的软椅旁供她俯瞰外面的世界。墙上的壁灯寂寥地泛着昏黄的光,这是一个周末的中午,秀兰推掉了所有的约会,把自己抛在了这个无边的雨天里。
秀兰拥有山姆的日子并不多,山姆是帝豪酒店的老板,是sawt和art的董事长,在美国有老婆孩子,每个周末他都会飞回美国和她们团聚。他是个很重家也很重事业的男人。他曾经告诉过秀兰,他可以给她钱,给她事业,让她有一种持续的满足感,但他不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家,他的根在美国,他终究是要回美国的。
是的,他不能给秀兰一个完整的家。秀兰现在对钱厌倦了,但她穷得只剩下钱,有了房子,孩子,车子,事业,却没有丈夫,没有家。
有时候,秀兰也会空虚,无助,就如现在,她很想有个肩膀靠靠自己劳碌了一周早已不堪负荷的头,她很想找个人诉诉心中的烦恼,她也想孩子,但随着孩子的逐渐长大,她又怕见他。怕他问一些自己无法面对的问题。她也曾让自己放纵地唱歌跳舞喝酒打麻将彻夜不归,可每次清醒时面对这个空旷的家时,她就有一种虚脱感,一种找不到归宿的感觉。这时,她就有点儿想念那个远在千里之外曾经贫穷却很温馨的家,她尤其想念父亲宽厚的肩膀,妹妹调皮的笑声,当然,她也会想起没钱的时候母亲被病痛折磨时父亲绝望疼惜的目光,村里人鄙视的目光,特别是李支书对父亲的苛刻,妹妹流着泪看别的小孩吃糖果时贪婪的表情。。。。。。这一切,曾经是那么切近又是那么遥远,那么深深地刺痛过她稚嫩的心,让她下定决心要活出个人样来,让家人过上幸福富裕的日子,让村里人都仰慕她。可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争口气还是为了什么?
只有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秀兰才会感到寂寞,一种被真实逼出来的寂寞,一种想躲也躲不了的寂寞。她想坦然面对,可她做不到,她才24岁,24岁,对别的女孩子来说,也许正是一个充满青春活力,魅力四射的年龄,可秀兰觉得自己就如花瓶中那朵没有了根的白玫瑰,娇艳不了几天就会凋谢。
秀兰现在是帝豪酒店的总经理,她手下的一班员工从培训到上岗都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她每天除了要处理各种业务还要应付那些难缠的客人,够辛苦的。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她每天都将时间安排得满满的,工作,工作,不停地工作,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到自己活着还有点价值。
她完全可以不上班的,山姆有足够的金钱供她挥霍。可她不愿意,她只能以工作来排遣心头的空虚,一旦不上班了,她倒真不知做什么好。就如这个周末的中午,她就如一条被抛上沙滩的鱼,无所适从。
在酒店里工作的人本来是没有周末的,周末的酒店比平时生意更好。可近段时间,秀兰觉得特别烦,她去看过医生,也没什么病,医生建议她放松精神,好好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和山姆在一起,秀兰觉得自己只是河底一条微不足道的水草,永远固守着一个地方,山姆则是一艘远航的轮船,目标永远在远方,水草是永远无法拴住大船的,大船留给水草一生的记忆也只是那一晃即逝的波痕和轰鸣声。
她不时地想起从前,想起刚出来时,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在那个不知名的小公园里的一堆灌木丛下,为了200块钱出卖自己才15岁的身体,仿佛一场噩梦,时间早已过去,伤却是永远地留下了,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伤口虽已结疤,但一到安静的时刻,就会疼痛发痒,时时提醒着自己那段挥之不去的记忆。
那和着自己血泪的200块钱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在那个夜幕沉沉的黄昏,她颤抖着双手接过那蹂躏了她所有纯洁和梦想的200块钱,泪眼婆娑的拿出150块给一个在一家电子厂做门卫的老乡。第二天,她进了那家厂,做了一名流水线工人。一做就是一年。那是怎样的一年啊?工友的欺凌,拉长的责骂,打饭时厨工的白眼,每天第一个起床将全宿舍12名女工制造的垃圾倒到楼下,洗澡总是最后一个轮到她,上厕所也是。上班是她做得最辛苦,最勤恳,领工资时却拿得最少。
她是童工,她不敢争,怕丢了这份工作,别人领了工资兴高采烈地上街买新衣服自己只能匆匆往邮局跑,父母正等着自己这点钱看病呢,还有小妹的糖果,学费。。。。。。那时候,世界上的友情怎么那么少,阴影怎么那么多?现在呢,她可以随心所欲地购买任何自己想要的时装,可以随心所欲地给父母寄钱,可以随心所欲地对手下几百员工发号施令了,温情和友谊却如影相随,可是,那么多张笑脸她分不清哪张是真哪张是假。世界真奇妙,在你生活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渴望一丝友爱的时候,那友爱却如黑暗中的影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当你生活在阳光灿烂的天空下不需要友爱的时候,那友爱却又如阳光下的影子,形影不离。
也许母亲说的是真的,这世上从来只有锦上添花,没有雪中送炭。
窗外的雨时大时小,斜斜地飘过来,贴在厚重的咖啡色玻璃上,久了,就凝成水珠,安静地没有规则地向下流着,形成一条条弯弯曲曲的不规则水痕。秀兰坐得久了,有头晕的感觉,她干脆躺下来,闭上眼,想小睡片刻,可就在这时,茶几上的手机嘟嘟地响了,她不想去接,潜意识里又希望是山姆的问候,犹豫了片刻,她还是按下了ok键,慵懒地喂了一声,电话那端立即传来了西餐部部长阿平焦急的声音:“吴总,阿红被一个客人拿啤酒瓶砸伤了头,那客人还在嚣张地叫着要您亲自向他陪礼道歉,怎么办啊?”
“马上叫车送阿红上医院包扎伤口,我马上过来。”秀兰从沙发上一蹦而起,匆匆拿起茶几上的汽车锁匙,向楼下冲去。
她的那辆红色奔驰才在酒楼门口停稳,就有保安跑过来为她打开车门,并弯腰说:“吴总好。”秀兰点点头就匆匆向门口的电梯跑去,刚到四楼西餐厅门口,就听到里面人声鼎沸,大部分客人都停止了就餐在看热闹,靠近收银台的一张台边站着一位肥头大耳的男子,睁着血红的双眼,流露出粗蛮和霸气,正在夸张地叫嚣:“叫你们老总来,妈的,这是什么鸟星级酒楼。”地上的碎玻璃片已被打扫干净,只有一圈被酒血浸渍过的地毯清晰地印出一个不规则图案,服务员们一个个敢怒不敢言,阿红已被送去了医院。
“吴总来了,吴总来了。”秀兰一进西餐厅,就有服务员小心地说,大厅里霎时安静了下来,连那闹事的客人也停止了叫嚣,一脸挑畔地盯着秀兰。秀兰微笑着走过去,安祥平和的步态里透着一种宁静和不可侵犯的神圣。那客人有点慌乱,待秀兰走到他跟前温和地伸出手对他说:“你好时。”他竟然有点不知所措。
“阿平,再拿一扎金威啤酒来。”秀兰转过头对身旁的阿平说。又拉过一把椅子坐到那个闹事的客人对面说:“先生您好,我是这个酒楼的总经理吴秀兰,我的员工服务不周到请您多多包涵,我以后一定会培训好她们,现在,我请客,来,咱们喝几杯,将所有的不愉快都忘掉。”
“哈哈哈!”那食客一阵大笑:“吴经理,佩服,佩服。”端起阿平斟满的那杯酒一饮而尽,然后挑战似的看着秀兰。空气,仿佛在那一霎那间凝固了。所有的客人和服务员都为秀兰担心着。秀兰优雅地端起酒杯,嘴角含笑地轻声说:“先生真是海量,这一杯是我替阿红向您道歉的。”说完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西餐厅里顿时响起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秀兰握着那只空杯趁机大声说:“为了感谢大家对帝豪的帮衬,也为了感谢这位先生对帝豪服务态度的指正,我想邀请这位先生同台为大家献上一首《爱的奉献》好不好?
“好!”大家异口同声地说,有人大声鼓掌,那闹事的客人在大家的掌声中涨红了脸,一个劲地推说不会唱,可终究经不住大家掌声的鼓励,拿起了唛克风。
“这是心的呼唤,这是爱的奉献,这是人间的春风,这是生命的源泉,再没有心的沙漠,再没有爱的荒原,死神也望而却步,幸福之花处处开遍,啊。。。。。。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当歌声在大厅响起的时候,下面许多人都忍不住跟着唱起来,并且有节奏地鼓掌。一曲完后,秀兰再三谢幕下面的人却大叫着再来一首,最后只好再唱一首《永远是朋友》。
最后的结果是那客人满脸差羞愧地向秀兰道歉,并拿出1000块钱做为阿红的医药费,秀兰当然没收。原来这食客姓李,香港人,是一家五金厂的老板,由于近几个月生意不好,接连亏损,频临破产,心情欠佳,故来帝豪借酒消愁,谁知道借酒消愁愁再浓,再加上阿红不愿陪他喝酒,就借机找事发泄心中的闷气。当他走出酒店的大门时,他紧紧握住秀兰的手说:“谢谢你,吴小姐,你让我走出了生活的阴影,当我下次来帝豪时,我一定会是个斯文的客人,一个成功的老板,这是我的名片,交个朋友好吗?”
秀兰双手接过名片,微笑着说:“李先生,欢迎下次光临。”
事后,阿平佩服地说:“吴总,你真行,这么轻易地打发了这个衰仔,我平时很少见你喝酒的,想不到你是真人不露面啊。”
“客人是上帝,再怎么错也不能责怪,这是我们做生意的宗旨,关键是看你怎么处理,在这种场合,不喝点哪能应付得过去,我刚才空腹喝下那一杯,到现在胃还不舒服呢?”秀兰拍拍阿平的肩膀,又说:“我得回家躺一会,这里由你照看,再叫个服务员照看那红,批她一个星期的假,工资照发。”
“知道了。”阿平感动地说。
秀兰钻进车里,疾驰而去,雨,越下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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