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站起来,麻木地走出去,窗外乌云遮蔽,霖铃渐响,开始下雨了。
她扶着墙壁,想让那冰凉的触感把自己从噩梦中叫醒,可她每往前走一步,心里的坟冢就跟着荒芜一分。
休息椅边,周晋诺依旧跪在地上,他已经不再嘶吼,只是战栗着捧起脸,像一樽没有生气的雕像般。他的伤心不是假的,他的眼泪也不是假的,叶轻知道,她统统都知道,可是这又有什么用!
叶轻侧过脸,将额头重重地抵在墙上,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可岚走了,那个陪伴了她整整四年、与她相濡以沫共患难的可岚走了,那个抱着画板对她笑谈梦想、在强权面前发誓永远都不会出卖自己的可岚走了,那个在雨夜里紧紧依偎着她、一声声地唤着她叶子姐、向命运绝然控诉的可岚走了。真的走了!
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人像可岚一样对她好,再不会有人像可岚一样在乎她、心疼她,为她哭、为她笑……
再也不会了。
当天下午,公安来了医院,在确定可岚是自杀后,周晋诺就开始为她操办后事。
丧礼的整个操办过程叶轻都跟着,可岚生前她没能好好去照顾,死后,她又怎能不面面俱到?
葬礼时,天阴沉沉地,下着淅淅沥沥的雨。灵堂里也很冷清,几乎没有什么前来吊唁的宾客,只有可岚的父亲和弟弟跪在灵柩前失声痛哭着。周晋诺说可岚喜欢清静,但叶轻知道,他恐怕是不想把这件事闹大。
可岚躺在灵堂中央,水晶棺木里的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美,美得脆弱,让人窒息。她穿着洁白神圣的婚纱,左手上还带着一颗六克拉的钻戒,神色恬然安详,仿佛是睡美人般。这大概是周晋诺对她的补偿吧,叶轻听可岚说过一次,周晋诺曾许诺她,五年之后就会娶她。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人都已经死了,心也跟着灰飞烟灭,这样的婚纱和钻戒又能代表什么?弥补什么?
整个葬仪中,周晋诺就站在可岚的灵柩旁边,一遍又一遍地抚摩着冰凉的玻璃樽,没有哭,也没有任何表情。
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直到今天叶轻才发觉不是,人是在一瞬间变老的。周晋诺就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他变得很深沉,沉默寡言、形容憔悴,让人远远瞅着,不知为何,竟像极了欧阳琛。
尽管如此,叶轻心里仍是恨他的,因为她总觉得,可岚就是被他逼死的。但她还是强忍着,她不想在可岚面前跟他闹,等过了头七,她一定会找他算账的。
葬仪馆的工作人员说要送可岚去火化时,周晋诺转身出去了,他似乎是不敢面对这一切。一想到可岚真的要走了,叶轻心口寒寒地发颤,她拉着工作人员的说,央求他们再等一会儿,让她再跟可岚说两句话。
工作人员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但强调只能等一会儿,时间太长了不好。
叶轻点点头,垂眸看着可岚优美恬静的容颜,有很大很大的一颗泪地从眼眶中慢慢滑出,滴落在光洁的水晶棺上,晕出浅浅的波痕。
过了一会儿,工作人员又回来,他们问她,说完了吗?
叶轻点点头,转身慢慢走出灵堂,有冷冷的雨丝沁入她的肌肤。她抬头,看着乌云惨淡的天空,想哭,却哭不出来,只觉得悲凉。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是很坚强的,直到今天她才发觉,不是的。她其实很脆弱,方才独自面对着可岚,她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她好像终于读懂了可岚的心,这么多年来可岚想要的并不是这种苟延残喘的生活,而是做人最起码的自由和尊严。
现在她终于得到了,她用死来获得这一切,多么惨烈而决绝的方式。可是,为什么非死不可呢?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法吗?
雨越下越大,冰凉的水汽像积堵在叶轻的胸口,她难过的垂下头,却看到面前似乎站着一个人。眼泪在眼眶中层层晕积着,慢慢地,那个人离自己越来近,叶轻咬唇,刚想说话,身子却被人一把搂住。
“别淋雨了,再把身子淋坏了。”欧阳琛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低沉,提醒着叶轻这一切都不是个梦。
“你怎么会来?”叶轻怔然地抬起头,他记得他陪苏青去了美国。
“可岚的事情,我听周晋诺说了,就赶回来看看你,”他说着,似乎有点疲惫,便顿了顿,“刚下飞机时给你打电话,是周晋诺接的。他说你在这儿。”
叶轻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从可岚死后,她就没再跟人通过电话,手机也不知怎地遗落在周晋诺那里了。她是乱了,彻底地乱了。
欧阳琛微微松开她,把手机递过来,见她眼圈红红地傻站在那儿,就又揽她入怀,声音轻的好像过往的风声:“想哭就哭出来吧。”
叶轻终于崩溃,她咬着唇靠在他的肩头,眼泪就像是决了堤的洪水,汹涌澎湃地奔涌而出,怎么也挡不住。
欧阳琛没有再说话,只是用长臂一伸按在她的脑后,无声地圈紧她。漫天清寒的飞雨中,他的胸膛是那样宽阔、那样暖,一点点地熨烫着叶轻冰封的心。
他明明是反复地伤害着她的,可是为什么,每一次她伤心绝望的时候,他都会无一例外地出现,他都会无声地抱紧她、安慰她,给她最深的温暖和保护?
而这些温暖,究竟又是真的、还是假的?是梦境,还是现实?不,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只想藏在他的怀抱里,软弱地躲一会儿风雨,哪怕只是这一会儿!哪怕这一切全都是假的!
叶轻就像是只受伤的小兽,双手紧紧揪着他的衣领,哽咽着,也沦陷着。那一瞬间,她忽然明白可岚的话:太迟了。
是的,一切都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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