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
站在一旁胆战心惊的店家听得这番对话，已知遇到的不是妖怪，登时惧意全消，定了定神，又见四人风尘仆仆，神色中已有疲意，躬身道：“各位侠客需要吃些什么，小的这就去准备。”
华秋裳轻声道：“拿手的随便来一些吧，不会短你银两。”
“好。”店家撤下方桌上残剩的饭菜，转身进了后堂。
此时天色尽黑，浓云惨淡，不见星月。夜风从门外徐徐吹来，两盏油灯灯火摇曳，明灭不定。
林雨仙担忧的朝门外望了望，似乎害怕什么，犹豫半晌，蓦地道：“秋裳，你把人家房门弄坏了，不赔么？”
华秋裳笑道：“赔他几两银子便是。”
“不是啊，我是说，你不打算帮人家修好么？”
华秋裳摇头道：“不去。”
林雨仙一脸愁苦，望着玉小成道：“小成，你去嘛，我给你银子。”玉小成苦笑一下，无奈道：“我不会，怎么修？”
林雨仙努了努嘴，拉着瑶瑄素手，哀求道：“瑶姐姐，你最好了，帮我修房门，好不好？我……我有点害怕。”
瑶瑄淡淡道：“不用怕，不会有事的。”
玉小成看着林雨仙怯怯的模样，望了望漆黑如墨的夜空，打了个寒战，不由也生出些许怯意。
“瑶儿，你会修门的法术么？”
“会，不难。”
“仙儿说得对，把别人东西弄坏了要赔的。”
瑶瑄素手一扬，破裂成千片的房门青烟环绕，缓缓腾起，悬在半空。蓦地光芒四射，待得光芒殆尽，原本碎裂的房门，已然完好无损。
林雨仙长长舒了口气，缓缓道：“这样妖怪就不会来啦。”这句话无异于掩耳盗铃，玉小成听着不觉笑出声来。林雨仙瞪他一眼，玉小成忙忍住不笑。
许久，店家端上饭菜，对四人道：“各位要喝酒么？”
四人均摇头。店家正想退下去，玉小成又道：“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店家沉吟片刻，蓦地抬头道：“说来话长，我便从妖怪初来之时说起。城里有家烧饼铺，店主名叫李钟，夫人名叫秋婉儿，半个月前，婆媳吵架，秋婉儿竟然将婆婆刺死，那时候李钟正好外出，对这些事情一概不知。”
“怎么回事？”
“具体出了什么事我不知道，只晓得县令把秋婉儿抓起来之后，证据确凿，不顾她哭天喊地的叫冤，拉到菜市口‘斩立决’啦，只是，李钟听说后，如何也不相信这件事情，急急忙忙从外地赶回来，可惜已经晚了，就在他刚赶到的时候，刽子手手起刀落，绝了秋婉儿性命。从那以后，李钟整日变得疯疯癫癫，怪可怜的。”
玉小成凝神听着，半晌道：“真的有什么冤情么？”
“客官慧眼，婆婆死状极其可怖，胸口被剜了一个大窟窿，而当时儿媳妇手里正握着一把血淋淋的菜刀，碰巧被邻居撞见，人证物证确凿，所以判了斩立决。在斩了儿媳之后，谁知第二日，城里又出了一桩命案，死法与婆婆的死法一模一样……”店家说到这里，不由摇头叹息。
玉小成道：“这个妖怪真可恶，哎……可惜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
店家续道：“县令初始认为一定是有人陷害，到后来来了一个道士，告诉县令城中出了妖孽，请缨去除妖，谁料想妖怪没除，自己反倒被妖所杀，一时间，闹得城中人心惶惶。哎……这几日，每每有道行高深的高人从此路过，都会莫名其妙的被杀……”
听到这里，玉小成不免替瑶瑄担忧起来，瞥了瞥瑶瑄，但见她镇定自若，全神贯注听着店家说话，兀自舒了口气。
店家越说越是愤慨，蓦地正了正色，又道：“县令无奈之下，差人上山去请琼霄派道士除妖，现在还没到呢。”
瑶瑄脸上陡然掠过一丝苍白，娇躯微颤，紧紧握在手中烟华宝剑也轻鸣了一声。
玉小成道：“来了妖怪一定跑不了。但是不知，为什么城里白天人多，晚上却没人啦。”
店家干咳一声，道：“忘了告诉各位，这个妖怪只是夜间出来吃人，而且每日只吃一人，所以大家虽然惶恐，但白日却一如往常。”店家瞧了瞧四人，又道：“你们是不是想问，城里出了妖怪，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
“对呀对呀。”
“我已经将三个伙计与两个厨子遣散回家，而我却不想诺大的家业毁在我手中啊。再者说，妖怪每日只吃一人，未必就能轮到我。”
林雨仙粉拳紧握，双目圆瞪，默然半晌，蓦地道：“这些妖怪真可恶，等我学成高深法术，一定要杀光所有妖怪。”玉小成干笑道：“妖怪也有好的，未必所有的都该杀。”
瑶瑄螓首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华秋裳没工夫理会他们，只在一旁吃着饭菜，一桌饭菜已然被她一人吃了一半，吃着吃着，华秋裳笑道：“你们喝过酒么？”
三人均摇头，华秋裳又道：“我也没喝过。不如今晚大家都喝一点吧。”
林雨仙撇嘴道：“我不喝。”玉小成也道：“我不会喝。”华秋裳柳眉一蹙，似有不悦：“不行，今晚你们无论如何也得喝，店家，上几壶好酒来。”
华秋裳素来颐指气使，众人不敢拒绝，只得听她安排。
“不知各位要喝什么酒？”店家拿出一张清单，上面列着许多酒名和价格。四人看了许久，玉小成要了一壶状元红，华秋裳要了一壶白干，林雨仙要了一壶女儿红，而瑶瑄，则要了一壶花雕。
四人望着店家端上来的四壶酒，只看不喝。玉小成眼巴巴看着，咽了咽口水，以前穷得连酒也不敢买，还未知道酒是什么味道，只听过几个工友说“好喝”。
华秋裳自是兴奋异常，自己斟满一杯，举起酒杯高声道：“来，干杯。”说着，独自一人一口饮尽。喝完之后，表情忽地僵住，脸色也有些发白。
林雨仙不禁问道：“味道怎样？”华秋裳缓缓道：“好喝，你尝尝。”林雨仙好奇的斟了一半，抿了一口，蓦地叫道：“你骗我。”华秋裳面色已然酡红，笑道：“没有啊，你才喝一点，最少要喝一杯才觉得好喝。”说着，给林雨仙斟满一杯，道：“一口喝完。真的好喝，我不骗你。”
林雨仙将信将疑的拿起酒杯，迟迟疑疑不敢喝。
玉小成看着华秋裳幸灾乐祸的模样，已知林雨仙被糊弄，也跟着凑合道：“对呀，很好喝的。”林雨仙眸光闪了一闪，学着华清秋一口饮尽，忽地努嘴叫道：“你们都欺负我。”
玉小成哈哈大笑，笑罢之后，瞧着一旁端坐的瑶瑄嘴角咧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心中莫名其妙的“咯噔”一下。随即定了定神，道：“瑶儿，你也喝呀。”
瑶瑄点点头，喝了一杯。玉小成笑着问道：“怎么样？”瑶瑄淡淡道：“还不错。”
“那就多喝点，哈哈……”
夜幕之上，依旧浓云翻滚，压得整个叶城一片死寂。
众人兴致勃勃，站在一旁的店家本不愿扫兴，但沉吟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各位赶紧歇息吧，如此下去，那妖怪很可能会来的。”
众人脸色均呈潮红，已有醉意。华秋裳咯咯笑道：“没事的，不用怕。”瑶瑄原本苍白的脸上已然有了些许霞红，望了望窗外，虽然门窗紧闭，但目光依然穿过门窗，看向浓墨一般的夜空，秀眉微蹙，面露担忧之色。
此时子时将近。
“天色晚了，还是歇息吧。”
一路过来，皆是依靠瑶瑄的保护才得以无事，既然现在瑶瑄这么说，三人不好拒绝，便让店家引着去客房。
华秋裳、林雨仙二人各自回房，片刻便沉沉睡去。而瑶瑄与往常一样，给玉小成渡送真气，渡完之后，也一声不吭的回房歇息去了。
玉小成本来醉意朦胧，但瑶瑄渡送真气之后，便觉神识一清，醉意全无。一股熟悉的暖意从掌心传来，那颗灰黑的珠子，又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黑气，原本朴拙无华的混沌珠，已然看不清原貌。玉小成想着近几日所发生的事情，睡意全无。自己本来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穷小子，几日以后，便与蛇妖为伍，一同“闯荡江湖”。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他还未曾来得及适应。
一切恍如梦中。
“啊……”
玉小成方有了朦胧睡意，却被远处一声凄厉的尖叫惊醒，那声音仿佛一道利剑一般，划破长空，刺进玉小成心里。
“不要多想啦，见怪不怪……”
叶城之中，也有许多未曾熟睡的人，听见这声尖叫，似乎早已麻木，甚至还会庆幸，那声尖叫不是自己发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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