揩一把眼泪，往茶炉子里添一把柴火，黑乎乎的烟熏得她咳嗽几声，那张秀气的脸，已经变得花猫一样，黑一块，白一块。

她吸吸鼻涕，邋遢得不能要，咧着嘴说，“真不容易啊，竟然能够从大人手底下活着出来，真像是做梦一样啊……所以我开心。”

我撇撇嘴，认为她有一点精神分裂的前兆了，拍拍自己身上的灰，“你脑袋昏掉了？我们俩又没有犯什么大错误，就要杀死我们？他也太不讲道理了吧。若是我说啊，咱们俩本来就不该受什么惩罚，他就是一个蛮夫暴君！”

“我的小祖宗诶！”莲叶吓得一跳起来，捂住我的嘴巴，惊恐地向外打量一番，才悄声说，“我的小祖宗，你可千万不要乱说，这可是掉脑袋的罪名！”

我挣扎，想要把她脏兮兮的爪子弄走，她却捂得更紧，交代我，“你以后不许再说咱们大人一句坏话了！告诉你，感谢老天爷恩赐吧，今天咱们算是交了好运了，没有砍了头，还能够留着命办差，真是大姑娘拜天地，头一遭啊！”

我狠狠拽下了她的脏手，猛喘几口气，“我说莲叶，你想憋死我啊！呸，你臭酸的手指头都戳到人家嘴里了，牙碜死了。”

她用胳膊肘捣我一下，脸上显出诡异一笑，“呵呵，你说大人为啥对咱们手下留情呢？是因了你，还是因了我呢？”

“愿意因了谁，随他！这也叫手下留情？拿大老爷们儿干的重活脏活来惩罚咱们，这还叫留情？”

莲叶又蹲下添柴火，“你懂个什么？你以为咱们大人是个软柿子的主儿？告诉你，他可是邙南朝出了门的铁面无私、六亲不认，要勇有勇，要谋有谋，打他嘴里说出来的话，那就是金玉之言，从不更改！砍头？有一个下人捡了一块碎银子没有上交，没起来了，结果被大人砍手砍脚，晒尸三天，以儆效尤。”

“啊！砍手砍脚？还要晒尸？妈呀，那么惨无人道啊！”我吓得一屁股蹲坐在柴火上。

“咱们俩，一个失职，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如我。一个说谎逃差事，如你。按照大人的做事风格，原是该掉脑袋的。啧啧，没有想到，我们竟然得到了大人的开恩，我跟了大人这么多年，这可是第一回！”莲叶说完，又开始了感激地垂泪。

乌在我心里的形象，更加接近怪兽了。那真是蛇蝎为心，为鬼为蜮，杀人无数，无所不为啊！

照莲叶如此说，今天真的是阎王门前走一遭，乌果真对我们俩心慈手软了一滴滴。我不禁摸摸自己的脖子，第一次发现，身首分离是那样简单。我警告我自己，将来一定要离得乌那厮远远的，一定不再去捋他的胡子了。在乌面前，我一定要学会夹着尾巴做人。

院子里有一大堆柴火，我要爬上去，抱下来一堆堆大块头木柴，用斧子劈开了，劈成小块的，然后再送给烧炉子的莲叶。

这样不停地陀螺转地，干了一整天，我就不撑了，腰也直不起来了，手腕也酸得抬不起来，颈椎、腰椎、胳膊、腿，都疼得冒烟，我感觉自己就像是那架被人用锤子使劲夯了一百下的破烂小玩具，就差各个零件剥离开来了。

晚上我们俩仍旧睡在柴房里，躺在硬邦邦的木板上，我翻来覆去的，好像烙饼，呻吟着，怎么也睡不着。而跟我挤在一起的莲叶，却比我体格壮硕很多，可能这几年当丫头干得活多，也习惯了，人家竟然睡得呼呼的，打着低低的呼噜，把上嘴唇吹得一个劲哆嗦。

“靠！这简直就是非人的折磨！啊……我的腰啊……”我咒骂着，艰难地从木板上爬起来，扶着腰走到柴房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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