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回头找到被人群挤散的洪,看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洪可怜兮兮地拎着自己那只肇事的鞋子,尴尬地看着被她踩伤的男人,眼泪不停地在眼睛里打转。颜又又检查了一下洪的伤势,好在并无大碍。不会吵起来吧?她警惕地挺身挡在洪身前,板起脸,用一种略带强硬的口气对那男人说:“这皮鞋的质量也太差了吧?你把鞋脱下来,让我检查一下伤势。”
人群都挤往主场去了,只扔下了一地狼藉的空坪。洪和颜又又这才看清那个男人的相貌:他五官清秀,目光柔和,一副圆型黑边眼镜几乎让人有回到上个世纪30年代的错觉。平时用“清秀”二字来形容一个男人不免有些女人气,但他的俊秀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儒雅,他似乎更适合着长衫,拿折扇,出口成章。这是个好看的男人,但他可怜的脚背已被洪的高跟鞋踩出了一个血洞,额头上也已渗出了细细的汗珠,看来伤得的确不轻。当看到他赤脚穿皮鞋,颜又又已经在心里断定他是广东人。
“没事,休息一会儿就会好的。”他并不在意颜又又的强词夺理,反而好脾气地问洪:“你的脚要不要紧?”这个广东男人居然说得一口非常纯正的普通话,这让颜又又有些意外。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夜晚,在这个城市的热情疯狂燃烧的历史时刻,洪不合时宜地崴到了脚,还毫不客气地踩伤了一个大男人。周围的药店偏偏又都关门过节了,颜又又找不到药,只能焦虑地陪着两个病号原地就坐。
这时,一簇簇礼花呼啸着在天边出现了。等待一夜的焰火表演开始了!“噼――啪――”只见一个黑点拖着长长的烟影飞速冲向高空,在宁静的夜空尽情舒展,幻化成无尽的斑斓,浅黄、银白、亮绿、粉红……瞬息万变,接踵而来,如水晶,如彩绸,如流星,如花瓣,带着夺目的璀璨把夜空点燃。那怒放的美丽一层层重叠,替代,又悄悄淡去,无声无息地没入天际。
两个女孩情不自禁地尖叫起来,她们目不转睛地仰望着天空。颜又又兴奋地伸出手向天空挥动,仿佛那绚烂触手可及。她看看焰火,又看看洪,心里有一扇感动的门在缓缓开启。她发现有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原来可以因为分享变得更美丽。洪则怔怔地望着漫天烟花,这烟花再灿烂也会稍纵即逝,正如她的青春。要如何才能让自己开得像烟花这般华美绚丽,又如何在光华褪去前抓住这瞬间的永恒?她的心溢满了难以言喻的悲伤。
在花海和灯潮中,零点的钟声响了,人群沸腾了。两个女孩无言地迷醉在各自的心事中,甚至没有留意到那个受伤的男子何时站了起来。他看着神情迥异的姐妹俩,嘴角浮起了一丝微笑。他并没有打扰她们的沉思,而是一瘸一拐地离开了。直到烟雾殆尽,人群开始涌向街头等待驻港部队时,两个女孩这才发现他不见了,心里都略感不安。
今晚的深圳注定是个不眠夜了。颜又又背着洪走出很远才打到车。别看洪个儿小,背到身上可一点儿不轻。颜又又倔犟地咬紧牙往前走,大滴大滴的汗水直往下掉。洪心疼地为她擦拭着,不停地嚷着让她放自己下来。她们做着无谓的争执,在街头蹒跚着。
直到很多年以后,她们还能清晰地记起这晚的天气,这晚的烟火,以及对方带来的感动。那时的她们就像站在一片迷雾森林前,就在密林深处,命运以一种朦胧而诱人的姿态召唤着,但她们却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要向左,还是向右。许多真正的痛苦并没有长久留存,因为人有强迫自己遗忘的本能,但一些愉快或不愉快的小片段却偏偏事与愿违地成为扎在心头的刺,在很多年后还会冷不防跳出来提醒:在某个隐秘来处,她们曾有过怎样卑微的生活。
每个人眼里都有不同的深圳。1997年发生了许多事情:香港回归、关山月美术馆开业、35人的空难事件……而一场绝美的焰火拉开了两个女孩与这个城市纠缠的序幕。在她们心里,深圳是一个有关梦想的地方,而她们身处的酒店是个相对封闭的小城堡――虽然置身繁华的都市,却似乎又游离在现实之外。
月苑酒店新建不久,毗邻仙湖植物园和东湖水库,举步就是繁华的罗湖商业圈,依山傍水,闹中取静,集酒店、餐饮、娱乐、商住为一体。1997年开业的月苑酒店以准五星规格建立,凭着独特的地理位置和完善的配套设施,成为许多商务人士的首选。洪和颜又又被分在客房部上班。第一次来到这个金碧辉煌的酒店时,无法形容她们有多么兴奋。电梯、抽水马桶、门童、前台和那些举止高贵的人们,一切都那么陌生和新奇。这是一个前所未见的花花世界,工作带来的新鲜感很快冲淡了思乡之情。
这晚,洪上夜班。她把长发盘成一个精巧的发髻,白色短袖衬衫扎在暗红色的西装裙里。惟一让她不习惯的是系在领口的领结,总觉得这貌似高雅的领结总是在提醒别人她是侍者。这身平淡无奇的简洁制服并非量身定做,因此只有固定尺码,可洪细心地把制服重新拆缝出几个线条,穿在身上显得与众不同地合体贴身和凹凸有致,一下子让制服生动了起来。洪不喜欢把人分为三六九等的感觉,但她渴望留在这个城市,因而只能忍受这份侍候人的工作了。她想,总有一天她会化腐朽为神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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