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南京后，果真把他的南京手机号码及租住地址告诉了安莉。
那是一条曲折幽深的小巷子，距人声嘈杂的夫子庙不远。长条麻石一块块铺得极其规整，刚下了雨被冲刷得干干净净。李楠挽着安莉的胳膊朝里面走，他指着这些石头说，铺这条巷子的工匠，已经死了三百年了。安莉白了李楠一眼，咋这么说话？
走了好久还在往里面走，安莉觉得不对头，这么长一条古老胡同，两边这么多老房子，咋见不到几个人？李楠说，这儿马上就要给拆掉，可能是拆迁安置工作做得好，补偿金给得多，所以多数原住户都搬走了。现在每座老宅子里，挺多只有一户两户还没搬，还在跟拆迁办公室讨价还价。
李楠租住的这个老宅子，是他朋友的姐夫的姑夫的私人房子，打算当最牛钉子户。这是黑漆大门，黄铜门环，李楠拿钥匙开门。这是两进四合院房子，主建筑古朴结实，李楠指着圆石础与木柱间的木质薄垫板说，这是明朝房子的特点；也就是说，造这个房子的工匠，已经死了五百年了。偌大的老宅子空荡荡的，只有李楠的说话声余音绕梁。
后面还有个小花园，因为没人拾掇了，花花草草全疯长一气，靠井边的居然快完全遮住井口了。这是一口老井，井绳在石头井沿上磨出一道道深槽，不知磨断了多少根井绳。老井旁有一株银杏树，只长叶子不结果。李楠指着墙根边的草丛说，到了秋天，这儿能捉到一种方头蟋蟀，它头部呈长方形，样子像棺材一样，所以有人叫它棺材头。
安莉喜欢热闹，喜欢人声嘈杂的地方，刚才在灯红酒绿人来人往的夫子庙吃晚饭，就很对她的胃口，而眼前李楠所讲的这种荒凉美，只会使她感到害怕，哪有雅兴从容欣赏。李楠打算领安莉看完这宅子里的每一间空房子，可安莉怕踩一脚踩到老鼠，赶紧催李楠带她去他住的房间。
李楠就是李楠。虽然这里是一座荒凉怕人的老房子，虽然这是老房子里的一个小阁楼，虽然这是小阁楼上的一个小房间，但李楠把它装修得又漂亮又舒适，仿佛后半生就一直住在这里了，而不是临时住两三个月。这屋里不但有冷气空调、小号冰箱、袖珍热水杯，而且有法国葡萄酒。这张床也非常漂亮，好像在上海看到过。
安莉突然紧张起来：“没卫生间啊？”
李楠拉开木板墙上的一道暗门，里面自动亮了灯，里面有热水器、淋浴喷头和抽水马桶，卫生间该有的一应俱全。
安莉有点纳闷：“你来南京才两三天，就完成了这么大一个工程？”
李楠解释道，这是聘请南京最好的装修师装修的，人家把老房子的照片从网上传给他，再把装修方案及效果图传给他，所以没等他过来，就已经装修完毕。
接着李楠把秋秋的事讲给安莉听。
安莉把吴承安的事讲给李楠听。
“没想到最后是这样一个结果。”安莉说，“这怪我不好，我不该跟陈于珊讲我们的事，更不该把她弄到圈子里来。她说她跟叶明杰已经一刀两断，没想到叶明杰会从北京跑回来跟踪她，她，把到的照片和录像，分别给了桑艾娜和姚雨悦，还给了你们家范雅婷。”
“你好像欠陈于珊一笔人情，所以对她有求必应。”李楠说。
“当年陈于珊给我老公蓝若洪当英文翻译，蓝若洪怀疑我红杏出墙，叫陈于珊委托私人事务所调查我的隐私生活。陈于珊鬼死聪明，她把那个事务所提供的调查报告及照片、录像，原封不动地给了我，而不是给蓝若洪。这当然对我有利，不然蓝若洪会马上立遗嘱，剥夺我的继承权。”
“我来南京的时候，陈于珊去火车站送我。”李楠说，“我叫她赶紧离开广州去重庆，不清楚她去了没有。”
“她是你走的第二天下午去重庆的。她说她跟叶明杰已经和好，并答应了他的求婚，打算一周后就领结婚证。”
“那就好。”
“吴承安也得到了姚雨悦的原谅，这对夫妻已和好如初。”
“这是好事情。”
“只是丘家维比较麻烦，虽然桑艾娜没跟他闹，可区纪委找他谈了话，劝他休假一段时间，不清楚后果如何。”
“只要桑艾娜接受这个事实，其他事情都微不足道。”
安莉喜欢挨着李楠，喜欢被他搂着身子闲聊。李楠就有这种本事，虽然身在其中，但能随时随地以旁观者身份分析这些事。他叫陈于珊赶紧去重庆，好像已经嗅出某种危险气味。他本人也离开广州跑到南京来，好像躲什么人。他说秋秋是自杀还是他杀，警方至今尚无定论。可能警方已确定这是一起凶杀案，只不过没跟外界透露。如果是凶杀案，凶手是谁，行凶动机是什么，我们一点都不知道。
“那你为啥只跟陈于珊讲，不跟我们讲？”安莉问。
“陈于珊年轻，做事情不动脑筋，容易惹麻烦。”李楠说。
“怜香惜玉。”
“吃醋了？”
安莉拧了李楠一把。李楠说他来南京，是想安静一段时间，读几本书，不是怕什么人，也不是你安莉猜想的南京有什么女孩子。我这里有没有女孩子，你安莉一眼就看得出来。只是安安心心读几本书。读什么书？你看这是福柯的书，这是海德格尔的书，这是怀特的书。
“就这几本书要读好几个月？”安莉问。
“人家写一本书写好几年，你花几个月时间读，不是读得太慢，而是读得太快。”
“我现在一本书都不想读。”
“那就不读。”
安莉觉得现在应该讲她要讲的事。她专程来南京一趟，不是只想跟李楠上个床。她比李楠大三四岁呢，李楠不乐意的话，也是意料中的事。不过即使李楠不乐意，他也会找到一个借口，不让你尴尬。
“陈于珊就讲过这件事。”李楠说，“她讲我跟你挺合得来，劝我等范雅婷跟我离了婚，就跟你结婚，她说我们会白头偕老。”
“你自己什么想法？”安莉问。
“你不怕我图财害命？”
“我知道你李楠。虽然你能够轻而易举地杀一个人，而且警察肯定查不出来，但你不会采取这种极端方式，你的本性是温和善良，做事情总是顺其自然。对你来说，任何事情都可做可不做。假如我不想脱衣服，你不会强迫我脱，也不会求爷爷告奶奶求我脱，对不对李楠？假如我不说这件事，不肯厚着脸皮向你求婚，要你娶我为妻，你不会跟我结婚，是不是李楠？”
这时李楠拍拍安莉的脸，笑了笑，没吭声。
“我知道你李楠。你不会拒绝一个女人对你的求婚，哪怕这个女人已经七老八十，我说没说错，李楠？”
“没错。”
“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等我看完这几本书好吗？”
“这没问题。等你再长时间也会等。只要你答应跟我在一起，等你一万年也无所谓。”
“那就一言为定，各无翻悔。”
安莉给李楠一个长吻，吻得李楠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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