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琪二人均未给孩儿取名,看官,你道是什么?原是这名字本也轮不到他们取,下有父母,上还有圣上赐名。
却说李夫人亲自来探望女儿,踏过那昭阳殿前曾铺过的石板,穿过那华清宫前栽过得垂杨柳。也无心看那金谷景色,径直走进东厢房。李氏正靠在一个玲珑玉枕上,由陪房大丫头薇儿给她喂水。李夫人认得薇儿,见状斥道:“薇儿你想害煞主子,她未满月的身子,你给她枕个冷冰冰的东西,倘或留下凉病,却如何惩治?”那薇儿一时也没见她进来,及至听了她的话,忙跪下回道:奴婢见奶奶热闷,却拿来与她消暑。”李氏欠身请安:“夫人快别生气,这小孩子家的能懂些什么。”李夫人本最爱此女,见她虚弱,心下便是不忍,只为她欢喜,便道:“等赶外孙儿百日,我必请陛下给他赐个名儿,你们是否取过了?”李氏欠身谢道:“多谢母亲”李夫人笑道:“如今毕竟是做了娘的人,果然规矩些了。二人正在说笑,朱氏带着两个姨娘周氏梁氏过来给李夫人请安。行过大礼,那李夫人将朱氏扶将起来,笑道:“我们本是亲家,再行此大礼却倒生分了。”那朱氏忙称是,与那李夫人搀扶着进了正室闲话不提。
朱氏原来与严氏管家,却也就是模棱两可,与人情做事。如今严氏走了,只剩下太太一个,正是孤掌难鸣。武家家族庞大,支系众多,且先不说那些,单说侯爷的异母哥哥大老爷武伟那房是至亲,平常虽未走动,但是婚嫁丧娶,种种事宜都要照应的到。朱氏本来就对府中利害关系,财钱支入理不清头绪,况且那些奴才都不是好与的,如今见严氏走了,朱氏又是最好性情的,自然比先前乱了好些。月旬,那府中下人无故支钱,偷物变卖,耍钱赌酒,朱氏竟不能辖制。在老爷面前也不敢说下人的不是,往往还替下人们开脱。老侯爷本是个从不理内政俗事的潇洒之人。每日闲下来只是打打拳,下棋品茗,赏风吟月。朱氏便去找那李氏商量。李氏却借故推辞,说孩儿甚小,难离开身。她本是第一个好权之人,为何这时推托?原本李氏也曾掌过权,朱氏因她产子,所以暂权接管一下,未料到这小小内权也有如是能耐,让人欲罢不能。
单表武老爷得孙欢喜,要大办,遂把这事情交给武琪夫妇操办,两人溺子心切,凡是不问俭省。李氏吩咐下去,家远的,不便的亲戚,来了可领五两的盘缠,是以那些贫寒的远亲,但凡是能走待动的都来拜喜攀亲,若论那些显赫亲友,更不在话下。这日李氏盘算着还短些银两,便着薇儿管太太去支银子。薇儿本自欢欢喜喜去了大房,见门口的丫头们嘀嘀咕咕,里面一个细眉细眼的丫头认得清楚,叫到:“姐姐怕是来支银子,快别进去,太太正恼着呢。”里面一个大丫头出来戳了她的眉心一下,骂道:“关儿你这个小蹄子,不在下面伺候在这里嚼什么舌头?”那关儿见状吐了下舌头,忙侍立在一旁。那薇儿见着出来的大丫头不是别人,正是太太的丫头名字叫做繁漪的,当下陪笑道:“姑娘,太太在家么?”那繁漪一见是她,忙笑道:“原来是薇儿姐姐,你不在家伺候主子跑这里来聒噪什么?”薇儿笑骂道:“你这个蹄子,我这里有正经事情,你与我这里混恼”“姐姐倒是别恼,如今太太生气着,帐房里短了银子。今儿支银子的,不管哪个有脸的,都曾一鼻子灰出来。”薇儿叹道:“太太平日里不言语,如今也这般厉害!”繁漪道:“都是被那些奴才给压得。如今太不像话,才惹出事情来”薇儿悄声问道:“短了多少?”繁漪伸出两个指头,说道:“这个数呢”她又悄声笑道:“姑娘,二奶奶是个有钱的主儿,如今先拿体己贴上些,等日子过了却不好说?”薇儿点点头,拜别这边的丫头,却不直接回家,反而绕道西边,从院子旁边回去,你道是什么,她知道那李氏要怪他办事不力,却到这里磨上一会,权当是努力未果。
朱氏正在看经,却听到小丫头关儿在外面嘤嘤宁宁的哭,忙命繁漪去叫她进来。大丫头锦岚和若连在一边骂她道:“你青天白日的,嚎什么丧!?”朱氏忙命:“别难为她”。因问她什么事,关儿如今只有十二岁,生得单薄可人,见问。不敢不说,哭道:“二门上的管事李妈,硬将太太的那个双凤锦绣挂珠钿拿了去了。我略说了句:“‘妈妈,太太过几日要带’,那妈妈说:‘如今哪有什么节下,你且不说,谁还知道’我本是屋里的丫头,虽不知道事情,但也知道少了东西我们也是有干系的,便问她追讨,她也只推没钱不与我,再去找,便把我打出来。”说罢又哭起来。繁漪早遣小丫头把那婆子叫了来。那媳妇陪了些好话,又许诺一定就赎回来,托故回了。朱氏见她予诺赎回,便不再搭理。若连,秋云,观柳,萍卿这些个大丫头,聚在一起,各自生气,那锦岚却是气的说不出话来,原本她是给太太掌管物品,如今偷了几天的闲,就被抓出事情来,自个也觉没脸。锦瑟见姐姐面有戚色,知道她的心事。便悄悄地说道:“如今不如闹将出来,大家都干净!”锦岚一听,也觉有理,便一路哭到了后花园,见老爷在赏花,便往前去,跪下泣道:“老爷与我做主!”武健吃了一惊,只听她回完,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找你二奶奶去。”锦岚越发回道:“二奶奶最近称忙,不理这些事情。”武健听后,道:“多少事情,去跟太太说去吧!”那锦岚无功而返,只得悻悻回到房里。却见二奶奶的陪房丫头正在与管事老婆说话,也合该是武琪的灾星,那锦岚便留心去听,只听薇儿道:“各位奶奶,不是我给各位没脸,你们却也太过了。”那些婆子纷纷道:“姑娘却别和二奶奶说”薇儿笑道:“奶奶如今不管事情,由着你们闹太太房上,她还乐得看热闹。”那婆子们纷纷附和。锦岚听了这话,便一古脑告诉了朱氏,又添油加醋的说这全是李氏调唆的,朱氏刚要细问,却见李氏打发薇儿给她送了一本《太上感应篇》。朱氏接过经卷,怒道:“谢谢你们二奶奶的好意,我却领了”,当下便去寻了武健。
薇儿不知道背后还有段公案,便回去对李氏如实回了。李氏一听,急道:“坏了,准是有人说了好话,如今送了这书,正自讨打了!”正说着,前面来人叫武棋,她换上件淡颜色衣服,摘了金冠,随后也去了春晖堂。只见武棋跪在当地,太太在上首坐着,武健却站在当堂,怒不可遏。李氏忙跪倒武棋旁边,低头不语。武健喝道:“来呀,看打!”奴才们忙把家法递上。李氏一看,忙辩解道:“老爷切勿管窥蠡测,误听小人之言......”话还未完,便被打断:“你还要我与你对质么!来呀,先打武琪个管教不严!”宏福宏禄2个个手持家法,站在当地如泥雕木塑一样,不敢作声。武健怒道:“不中用的奴才!来呀!拿大棍,着实打死!”宏生宏福二人本与武琪有隙,今日又在老爷面前得力,忙上前连拖带扯的把武琪弄到长凳上,招呼小厮来打。那些小厮均怕李氏后日报复,也原本与武琪亲厚,宁愿讨打也不上前实行,都跪了一地。“宏生,给我狠狠地打!”宏生巴不得上去将武琪打死,但是宏福却料到不可,忙给他使眼色。他也没看见,上去便抡起大棍,狠命的打将下来。武琪开始拼命忍住,那汗如雨般落下,脸上青筋暴起,额上发青,又打了几下,那裤上的血已经星星点点的渗出些来,把个苏绣的裤子都染红了。那太太不是别人,这是亲养的骨肉,刚才以为老爷作威,不敢劝阻,如今见状,伏在武琪身上,大恸:“老爷这是要我的命呀!”口里死活的喊着。武健见状:“如今我立了家法,一如今例,谁还再犯,不论是谁,一概打死!”转身道:“繁漪,扶太太休息。你们把这个也弄回去,别在这里现眼!”李氏心里有天大的委屈,这也不好分辨,只得着人扶着武琪,回到房里。却说李夫人听说这事,不好前往,便派李氏的表弟李勒去照看,李勒进了二门,过了花园,方才到了房子。在外听着李氏在房中泣道:“这却不知谁的好事,把你给打成这样”李勒不敢造次,只在外面候着,忽然一个丫头掀帘子出来,满面泪痕。李勒忙低下头,薇儿躲避不及,忙福了一福,便闪去了别间。李勒面上只装做是不知,心中暗揣:“这个桃花眼的美娘子却原是我们家的人,如今开了脸,还是头一次见。”叫人通报方进去探望。
过了几日,事态却也平息,圣上给麟儿赐了一个字:“”。那孩儿便从此名为武。虽说前日大家闹得不快,但如此也算各自称心,把个百日作了。武琪不能起身,这百日便也无趣许多。武健见那百日过得萧索,内心也有悔意。当日李氏换了一件百蝶穿花的苏绣襦裙,头上带珠翠孔雀衔珠冠,打扮得恍若神仙妃子。全无恚色,把几个命妇扶侍的服服帖帖,把里外按排的亭亭当当。武健私下道:“罢罢罢,如今都交与她罢,夫人确不是治家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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