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为了张瑶的黑脸,他和张瑶不知已经暴发了多少次战争了。可是他不能让姐姐知道,家丑不但不可以外扬,也不可以内扬。何况他也不想让姐姐为难,更不想让姐姐对张瑶产生意见。
第一回张瑶给姐姐脸色看的时候,小云大怒,两人恨恨的吵了一架,小云说:“没有姐姐,就没有我的今天,你怎么能不尊重她呢?”
谁知张瑶说:“没有我,难道你就有今天吗还不知在哪个山沟沟里教书呢,也许连山沟沟里都呆不住,早让人扫地出门了,你还不是照样对我凶巴巴的?别说黑脸了,还不是要打就打,要骂就骂?”
当时两人不欢而散。有时小云问她:“你到底为什么要对着我姐姐黑脸?”
她说:“我说了是对着你姐姐黑的脸吗?我高兴黑脸,我爱黑就黑,我不是对着谁黑,也不用避着谁黑,这是我的自由和权利,黑脸的自由就和笑的自由一样,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还神圣不可侵犯呢,小云又气又恨,哭笑不得,说:“你这真是强辞夺理的谬论,就算是笑,也不是完全自由的,人家家里死了人,你能笑吗?哭笑自然是你的自由,可我们也要讲究场合,讲究礼貌。”
“我可没你那么多讲究,我只知道,我爱哭就哭,爱笑就笑,爱黑脸就黑脸,谁也管不着。”
听了这样的话,小云的心就好像针扎般刺痛,自己受什么委屈都可以,姐姐却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受气,自己对姐姐的感情,张瑶是不能够理解的,那是母子般的血脉,那是相依为命的情谊,那是患难与共的真情,她张瑶怎么能够明白呢?
一直以来,总有一股沉重的恩情压在小云的身上,让他感到背负着沉重的恩情就好像背着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这最大的最重的恩情就是姐姐,虽然姐姐永远也不会要自己的回报,她也不会觉得对自己有恩,她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一种母子般的爱。
对于张爱民,他的感情是复杂的,他提拔了自己,自己理应对他心怀感激,但他同时又恨腐败,讨厌拉关系。然而自己却靠走后门参加工作,又靠走后门保住工作,现在还靠裙带关系升官。他常常会感到一种耻辱像针一样刺痛着他的心。每当两夫妻吵架。出于一时的气愤,只为暂时的痛快,却忘了可能造成的永久的伤害,张瑶当着他的面说他靠她才有今天的时候,小云就感觉好像是一个男妓般的耻辱。这不但是在当众扇他的耳光,而且竟是在当众唾他的面,在这时候,他就觉得他的婚姻再不能维持下去了,就凭她的这句话,他也是非离婚不可,否则这后半辈子都将在耻辱中度过。纵然他还爱她,她也爱他,但这句话却彻底伤透了他的心,也彻底改变了一切。他必须连工作都放弃,这需要勇气,然而他别无他路可选,否则他的自尊就会成为一个笑话。他感到一种伤心的无力在心口蔓延,他忽然大笑,感谢她让她终于做出了这个决定,他早就想出去闯了,但总也下不了决心,而这种生活却又是那么的痛苦,现在终于可以解脱了,他感到一阵轻松。
他曾几次想到过离婚,他也向张瑶提出过。但对于给他的伤害,张瑶却好像根本没有这回事一般,她仍毫无芥谛的对他好,他的决心便又动摇了,离婚,毕竟是人生的大事,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可以随随便便的。
这一回,小云只感到自己的心已经冷却,他觉得自己再也不可能原谅她了。
是的,他已经讨厌了这种生活,这不只是一种恩情的负担,一种自尊的挣扎,还因为一种道义上的痛苦。这几年来,从自己当学校会计,到当教育局副局长,自己一切都是清正廉洁的吗?自己恨腐败,可是自己也难免腐败,虽然总是以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来做解脱,但一句身不由已可以解释一切吗?
姐姐曾对自己说过:“你自己也贪了小便宜,说明你并不立得正站得直,社会的黑暗并不是你就能够犯错误的理由,自己不能保持完全的清白,只说明你平时对腐败现象的恨并不是恨腐败本身,只不过是恨自己没有能够腐败的权利和机会而已。”
这话有如醒醐灌顶,让他清醒,让他惭愧,他想,出淤泥而不染,那是莲花的品质,那是高贵的情操,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随随便便就能够做得到的,作为普通人,也许要想不染,就只有不去挨近淤泥。
别人看着自己风光,其实自己内心的痛苦只有自己知道,而他的软弱,他的虚荣,他的贪图,让他总也无法绝决。
现在,真的已经决定去过一种新的生活了吗?
还在学生时代,他就宣称,过平庸的生活,毋宁死。但他并不明白怎样去摆脱平庸,直到有一天,他读了杰克凯鲁亚克的《在路上》,他忽然明白,要想不平庸,就得上路,就得去闯荡,不管成功还是失败,过程还是很重要。
天天回到家,复生还没有回来,等了一会,英子放学了,她与小伙伴刘真手拉着手,唱着歌谣在院子里玩耍。
天天现在也进了县城,住在城关镇的白茶村,是一个小小的院落,里面住了各色人等,有收破烂的,有摆小推的,有擦皮鞋的,都是些普通民众,院子里总是堆满了各种破烂,啤酒瓶子。天天上来住,是为了英子读书,地都发给别人种了。她无所是事,有时也到街上去捡捡矿泉水瓶子之类,她还想去擦皮鞋,可是复生不许她去,说是他开出租车,也足够养活她们娘俩了。
天天还是想去,只是现在还没有工具。
英了放学了,与伙伴们唱着歌谣:“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着炸药包?背着炸药包,我去炸学校,一拉线儿我就跑,轰的一声学校不见了。”
看见妈妈,英子松开伙伴的手,欢快的奔来,天天忙蹲下,张开双臂,把女儿拥入怀里。
“放学了?和刘真一起回来的吗?”
“今天老师教了些什么?在学校里听话吗”
“同学们好吗?”
每天下午快放学时,天天都会在门口等待,英子每次看见她就会放开伙伴的手,向她飞奔而来。她把女儿拥在怀中,总要问这些话,英子脆脆的声音回答她。英子今年已经八岁了,长得很是娇弱,她现在对母亲很是依赖,也喜欢复生这个继父,就好像亲生爸爸一样。
天天拉着她进屋,她说还要玩,天天便一个人进屋煮饭。
英子跟刘真在玩一个玩具车子,这个车子是复生给她买的,刘真是住在院子里的一个彭老太太收养的,老太太靠收破烂为生,一生孤苦,刘真的父母原来也住在这个院子里,三岁上父母离了婚,他便跟父亲住在这里,今年他九岁,去年父亲也死了,他一个人孤苦无依,去找母亲,可是母亲根本就不肯收留他,母亲新嫁的老公是个酒鬼,家里也很穷,还经常打老婆,也许母亲也很无奈吧。彭老太太便收养了他,但老太太经济条件有限,去年差点就没让刘真去上学,还是居委会捐了些钱,才让他有机会再次回到学校,彭老太太已经七十多岁了,如果老太太死了,小刘真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两人正玩得高兴,另一个孩子林兵也加入了,他也拿着个车子,三人玩得正热闹,林兵是个娇惯坏了的调皮孩子,他把英子的车摔坏了,英子哭了起来。刘真帮英子,说:“你搞坏了英子的车,叫你赔。”
林兵骄横的说:“又不是你的车子,关你屁事?”
刘真说:“你不赔,我也踩烂你的车子。”
林兵咚咚咚的跑着去告诉他妈妈,她爸爸是个摆摊的小贩,他妈妈整天无所是事,常常到麻将馆去打牌。今天就在家,听了儿子的告状,便出来横眉怒目的对着刘真骂:“你管什么闲事?你要来踩,你过来呀,我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刘真站着不敢动,满脸涨得通红。
林兵得意洋洋的说:“你欺负我,我就告诉我妈妈,可是你没有妈妈可告,你妈妈不要你了。”
英子说:“那我去告诉我妈妈。”便跑进家来告诉天天。天天早听见动静了,她对这个女人很是看不起,有一回,村里的王二叔带着孙子小仁来正阳,到天天家吃中饭,与林兵一起玩,小孩子心性,林兵打了英子,小仁帮英子,力用得大了些,把林兵推得跌了一跤,当时林兵他妈妈正坐在天天家一起聊天儿,正说得高兴,见儿子被推倒了,立时变了脸,横眉立眼的骂:“你干嘛打林兵?你是哪里来的玩意儿,竟这么坏!”点了小仁的额头狠命的一搡,说:“你再坏一下,我埋死你。”差点没把小仁推倒。说着气冲冲的带着儿子回家去了。气得天天好一段时间没有理她。
这时天天也并不想去惹她,便说:“去叫刘真进来,咱们到家里玩儿。”
英子出去叫刘真:“刘真哥哥,我妈妈叫你到我们家里来玩。”
刘真高兴的进来了,听得那女人在外面说:“哪里来的野种,也敢欺负人。”也不知是说刘真还是说天天,天天只作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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