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进旅店以后，连红和兰力全无睡意，每一次外面有开门、敲门的声音，兰力都会紧张地跳起来。不想吃、不想喝，甚至打开的电视机、都仅仅是一种下意识。连红觉得自己和兰力就象热锅上的蚂蚁――
事实上，连红不知道，其实所有涉及到的人都是蚂蚁、都是热锅上的蚂蚁。从昨天天明以后，所有多多少少牵扯上边儿的人，都处于焦虑和不安之心。
芬儿心里揣着一只小兔子，惴惴不安地走进公司。好象没有什么不同，谁知刚刚准备出一口气儿，迎头撞上久违的大吹姐，芬儿的心顿时紧张起来。
保管员接车送货，大吹姐一直在休息。
今天早晨肯定是保管员领车送货，而大吹姐从办公室里匆匆出来，显然来了有一段时间，肯定是鸿远公司发生了什么……
发生什么，芬儿虽然说不出一二三，但肯定与连红与兰力有关。昨天晚上，保管员那个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电话，连红接电话时的慌乱，芬儿始终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芬儿当然猜不到兰力在外面开加工厂的事情，她只是下意识地认为、兰力肯定为了连红，利用销售经理的位置，从鸿远公司“偷”或是“拿”了不应该得的，而这一切、鸿远公司似乎知道得一清二楚。
芬儿干活的时候，注意力总是集中不起来，不是拿错工具，就是出现莫名其妙的错误。好在芬儿是老人儿，大家在一起久了，芬儿今天的心在不肝上，大家以为她家里或是心里有什么“心思”，所以你我照应，还没有什么大碍。
快中午的时候，公司的气氛突然异常起来。轿车进进出出，有许多芬儿都不认识的陌生面也聚集在办公室内外，老板娘的大嗓门儿、一次都没有响过。
连红的一个电话，表明所有的一切、都直指连红和兰力――
芬儿几次试图与保管员联系，但保管员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最要命的是、保管员的小灵通也没有开机……
芬儿坐立不安的时候，老板娘偏偏“躲”进车间，不肯离开。芬儿真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强打精神、实在挺不住，就跑进配料间“镇定一下”。
还好，老板娘东一拦、西一扯，说起保管员被老板指派，领几个残疾工人去乡里开会――什么开会，就是鸿远公司出的赞助，乡里搞什么公益活动，给新来的乡长装点门面。芬儿有些放心，这样出头露面的事情，别看公司里的人五人六们不少，真正能够让老板放心、让老板愿意让代表公司的人，其实屈指可数。甚至开市人大代表会儿的时候，老板都会带着保管员“旁听”……
虽然知道保管员没有事儿，但芬儿还是不能平静。开会得小半天儿，按照保管员的性格，那几个视力和腿脚一样“存在障碍”的工人，肯定会被保管员一一送回家，等保管员回来、不到晚上下班，也差不那儿去。连红那边儿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芬儿真想找一个人打听出一个究竟，可是、又不敢贸然出头。连老板娘都得“让开”的事情，一般人也不可能知道什么。
中午，强烈的不安和忧虑，几乎无所不在。办公室前停放着大大小小十几台车，更多的生面孔不断地进出，老板和管事儿的那些人都没有去食堂吃饭。
芬儿不知道是嚼了还是没嚼，一碗大米饭似乎一口菜都没有就，马马虎虎算是用过午餐。芬儿没有象往常一样找外地方“眯一小会儿”，而是到处转悠，想碰一碰运气，看能不能听到点儿什么消息……
出纳大姐也躲出办公室，与化验员在咬耳朵。芬儿凑过去，出纳大姐因为和芬儿也不是一天半天，所以根本没有因为芬儿的出现而有所顾忌。
“说有人通风报信儿，谁、谁呀？”出纳大姐忿然：“我认识兰力，芬儿认识连红，可是谁知道公司要收拾他们？就是想通个风儿、报个信儿，也得也知道不是？查这个、追那个，还不都是公司大头大脑儿的事，别人谁沾得上边儿。”
化验员是一个彻底的局外人，不过、她说的到也是实话：“没有抓住兰力和小连，真是天照顾啊。要是这帮儿人抓住他们，还有好吗？上次那个谁、也是‘挖公司的墙角’，腿都打断了、两条腿……”
出纳大姐没有听化验员的感慨，自顾自地说：“找不着兰力、要找什么通风报信儿的人，找吧、反正得有倒霉的……”
芬儿差一点点儿，就重重地摔在地上。“通风报信儿”，妈呀、这不是自己又是谁？昨晚那个电话，显然是救了连红和兰力的命，不过、自己好象有麻烦。
想上厕所――芬儿一小儿就是这个毛病，一害怕一着急，就总有尿――不去不行，到了厕所、多多少少还真能尿出来，要是真不去、非得整个尿裤裆。还好，上厕所、让芬儿没有引进出纳和化验员的怀疑，还算从容地离开。
形势好象越来越坏，平时根本坐不住办公室的大吹姐，竟然始终呆在办公室没有出来，而老板娘下午再次“扎”进车间，再也没有进办公室。
“都是老板自己的事儿，怨谁呀？信不着自己的姑娘、信不着自己的儿，整个外甥、宝儿似地惯着，出事儿、跟谁喊……”老板娘开始“公开”消息，不过、那话头话尾里，芬儿听得出来、似乎没有连红什么大毛病――
要说一下午上十趟厕所，那有点儿夸张，七、八次总是有的，芬儿六神无主，什么也干不下去，回到车间、就守在那几个能够看到办公室门的窗口，虽然装模作样地折腾点什么，实际就是两只眼睛“长”在办公室的门上――
她真害怕，要是公司查一查连红的手机，自己打的那个电话、连红给自己打的电话，啥也不要说了、自己这个“奸细”，无路可逃。
每一次办公室的门推开，匆匆走出一个人、不管是谁，只要是奔车间这个方向，芬儿都会吓得心提到嗓子眼儿：完了，完了，来找我了……
非得等到确认不是来找自己，芬儿才算能透出那口气儿。
要命的是，那天下午办公室的门、好象没有五分钟消停过，进进出出、总是在开在关。整个一下午，芬儿被那扇门儿折磨得死的心都有了。
“保管员咋还不回来――”老板娘无话可说的时候，开始一遍一遍地说、问自己还是问别人，谁也不知道……老板娘好象也不知道，依旧在嘟囔：“保管员今天下午没有课，开完会就应该回来。那些个瘸瞎鼻实、开完会给两块钱，就让他们自己回家不行啊？还非得送――平时上班来，不也是自己走的吗？保管员一根筋儿，不知道公司里都闹什么样儿……”
要是平时，芬儿非得先叫一声“大姨”，然后好好接两句儿不可：“平时上班、自己来是自己来，可是有公司的通勤车，在家门口左右。在乡里开会，公司有几个工人熟悉哈尔滨哪儿是哪儿……给两块钱，告诉坐那线车，有几个公司的工人能够找着那个车站的站台？”芬儿与老板娘不外，深点浅点都没有关系，老板娘喜欢芬儿“呛”她，“呛”急了、老板娘会不客气地骂娘。
今天没有那个闲心，芬儿除了急三火四地跑厕所，就是“看”办公室的门。
老板娘也没有“察颜观色”的闲心，自己东一头、西一头，漫无目的地在车间里折腾。也好，平常老板娘进车间，不是肠衣头儿没有利用，就是绑线用得太长，再不就是案子没有擦干净，反正没有没有事儿的时候――今天好，什么事儿都没有，碰到面前的事儿，老板娘都绕个弯儿躲开……
芬儿其实不知道，办公室里的紧张、比她想象的不知道要严肃多少倍。老板的怒火越来越大，兰力没有找到、老板肯定有人“通风报信”，而能够知道行动的人有数儿，能够如此及时地“传出去消息”，肯定是“自己人”――
老板一个一个地过筛子，把大吹姐逼得哭了五、六场儿，虽然她指天划地、祖宗三代地起誓发愿，老板还是说“十有八、九是你那张嘴没有把好门儿”。
“会不会是芬儿……”大吹姐真的向老板提起过：“芬儿和连红好得象姐妹儿，再说、连红来鸿远不就是芬儿领来的吗？”
“去你妈的蛋，没屁别放。”老板劈头盖脑一顿臭骂：“芬儿知道个啥？芬儿是个什么？整天窝在车间，就是一个干活的工人。她要是能够知道，那兰力不是早就知道八百个来回儿啦？真他妈的能联想……”
大吹姐提到芬儿、其实是想顺水推舟地提醒老板“会不会是保管员”，可是没有给她机会、老板一听到大吹姐说怀疑芬儿，气得早就蹦起来。
大吹姐自然只能哭天抹泪儿地在老板面前“演”可怜儿，“会不会是保管员”、自然也就“无疾而终”，根本不会再提起。要是芬儿知道大吹姐如此“看重自己”，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着站住，估计十有八九会立即瘫倒在地。
刚刚不情愿地走回办公室不到五分钟，老板娘风风火火地又跑进车间：“今天活儿不多，老板说了、紧紧手，早点下班。一人一元钱，通勤不送了――公司有事儿，得用车。”就差山呼万岁，车间立即“风起”、收拾卫生的，找零儿的，提前半个小时、完成任务，生产经理在办公室里有“任务”，班组长有老板娘的话，一元钱、明天再领吧，提前下班、公司好象“史无前例”。
一块石头、本来应该放到底儿，芬儿第一个冲进更衣室，第一个换好衣服冲出更衣室，第一个快步走出公司大门，甚至没有在意同伴儿的招呼……
走过办公室门前的时候，芬儿象小偷儿一样、努力把头扭向另外一侧，生怕多看办公室一眼，会被人发现自己就是那个“奸细”，会被人发现自己“通风报信儿”的“罪行”，虽然个儿小、虽然腿短，三步五步、一溜烟儿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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