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问题倒好解决，至于心就难办了`````。”

“死都不怕，还怕无心吗？”

“说得也是。”

“死怎么解决？”

“这个交给我，别忘了永生对我们来说，按你们的说法就是小儿科啦。知道吗，不死药王几个世纪前就解决这个问题了。”

“他制造了永远丹什么的？”

“对，可是他记忆不怎么好了，不知道放了，找起来动作又老慢老慢，怕是要找好多年的样子。”

“来得及？”

“正是我所担心的。”

“找人帮忙嘛？”

“你以为谁都能动他的宝贝，那比他的生命更重要的东西，他是不许任何人动的，就连进入他的房间也要获得他的允许后才行。”

“我知道，那面墙就是他的全部心血和智慧的成果，是他之所以生的所有意义。”

“没错。”

“时间对药王毫无意义，可是这是救命的时刻啊，就不能通融一次？”

“毫无余地！”

“固执！”我叫道。

“越老越顽固，定律嘛！”

“对了，甘孜呢？”我一直觉着少了什么，有什么让我放不下的。这时终于想起是她来。

“在隔壁躺着呢。”

“情况怎么样？”

“跟你一样。”

“可以救她？”

“可以，同样的方法。不过，她能接受么，无心，但有超长的生命？”

“先不告诉她好了！？”

“别问我，你拿主意，女人的事，我帮不了忙。”

“了解。”正聊着，主治医师过来查房，后面跟了一大群虾兵虾将，怕有二十来个呢。这之前，临床的病友及亲属对我这个疯言疯语的病号侧目议论，我可以不在乎。此时，见如此大的排场，我的目光就不得不被吸引过来。

主治医师像一位出色的政治家，被众人簇拥着。他的年龄一定比我们伟大的共和国还大。蜡黄的一张瘦脸，仿佛是重症肝炎患者；头发花白，戴着一副大大的老花眼镜；看他查看病者的患处以及搭病人的脉搏，手都明显的发抖，大概又是帕金森综合症的症状。虽然是医生，但生了病就是患者，年龄又如此这般大，该在家养病才是，此刻却在兢兢业业为人间的病痛奔波劳累，其精神可嘉，不免为之而动容。正在动容中，却听见哇哇的大叫声。我一看，原来是一位不知为什么被截肢的小伙子在惨叫。看旁边的病友都一个个龇牙咧嘴，仿佛那小伙子的病痛也上了他们的身。

“cow！”我低低地骂了一句。转头看蚊兄，也是一副惊讶紧张的表情。

“你紧张个屁啊？”我问。

“我是替你紧张啊？”

“敢弄痛我，我踹他！”我说着，用脚向空中踹了一脚，虽然未有击响空气的功力，却足以让我身下的床提出了抗议：它惊讶的大叫了一声。

“无论如何，我要跟你说さようなら[sayounara]！”蚊兄说。

我还不待回答，竟发觉空气里什么东西突然凝结了。我转头，看着数十双锐利的目光打在我身上。其中一双目光更是凌厉而寒冷，我知道这束具有杀伤力的目光正是来自那位古董般的医师。我拉了拉被子，看到他起身，迈步，带着他得意的大部队压迫过来了。而我毫无惧意。我一直对抗着他的目光。

“这个病人怎么回事？”老医师严厉地问。可是有好久都无人出声，因为大概没人知道，他是在问我，还是在问他的徒弟们。

看着这尴尬的场面，我有点忍不住想笑。终于在老医师发怒之前，他身边的一位看上去还算精明的女医生才说：“回老师，这个病人是早晨才送过来的，他的心脏被窃，情况大概发生在5个小时之前，注射过大量的麻醉剂，以及一些不名药物，目前病人精力反常的旺盛，神志模糊，好幻想，会不时自言自语，随时可能有生命``````？”

“心脏被窃？”老医师置疑道。

“是``````”女医生小心回答。

“发生在五小时之前？”

“是``````”

“他还活者？”

“请老师看``````”她指了指我胸口的地方，示意他的老师亲自看看就明白了。于是，老医师走过老掀起我的衣角，于是所有人都盯着我的洞欣赏，惟独我只能欣赏刚刚换上去病号服。

“啧啧啧啧，手法卑劣！”老医师嘀咕道。

“咿——，这是什么烂球？”老医师又疑惑道。

“正要请教老师！”女医生尊敬地说。其他学生也纷纷点头表示想知道。

“有什么可请教的，不就是一帮为了钱偷人的心脏去卖的畜生干的破事，以为弄个烂球就心安理得了。这是我们医学界的耻辱，我希望在你们之中不要出现这种败类，要是给我发现，他就他妈永远别想在医学界混了，听明白了？”他说得口沫横飞，旁边的人恨不能撑雨伞。待他说完，一个个赶紧点头如鸡啄米。

“通知家属了吗？”老医师又问。

“还没``````。”还是女医生回话。

“死了再问吗？”老医师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他放下我的衣角，又带领队伍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我的右边躺着一位年轻的女病人，不知因为什么事故，几乎整个左半边脸都被削去了。这时正闹别扭不肯进餐。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大概是她的妈妈吧，正在安慰百般安慰。说什么现在医学多么发达，这点事算不了什么问题；她已经问过医生，医生说大不了可以去整容，保证别人看不出来；至于钱的事，就不用担心等等。

当我再想起蚊兄时，他当然是不见了。他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已经习惯了。只是他说的是真的吗？他能按时，即在我断气之前赶到吗？我就不敢多想。目前只能祈祷以及该死地等待了。希望我不是最后一天见到太阳。想到这，我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转向了窗外。

火红的清晨阳光几乎以一百八十度的角度横扫了整座城市。我坐起来，看到如此明亮的天空下拥挤不堪的楼房，想象下面拥挤不堪的人群，却突然有一种寂寞和凄凉。我想我产生了对死亡的恐惧。人很多时候可能会想到死，心情好的时候，你可能希望永远活下去，不好的时候，你可能渴望它的立即光临，以此来逃离人世的一切痛苦和不堪。然而，当死亡真正稳步而从容的走来时，你却又会莫名的恐惧，并希望它慢点。我终于明白，不管我的人生多么糟糕透顶，我仍然有生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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