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罚？”

坐忘散人的语气却很玩味。“清慧，这可是怨我了。”

多怨也不敢当着您的面说出来呀！清慧在心底撇撇嘴，面上现出恭顺的神色来，却是不应声，不说话。坐忘散人斜了她一眼，淡淡道。

“起来吧，坐着说话，分明是我的不是，你却跪了，这不是在打我的脸么。”

您知道就好了！清慧腹诽一句，恭顺的笑了笑，分辨道。

“师父，的确是清慧无能，现下丢了黑龙，失了黄绢，白添了师父和蓝长老的那个赌约。弟子也是心疼呐！”

“嗯，会心疼就好。”坐忘散人的唇畔露出了一丝笑意。“清慧啊，可怪师父了？”

清慧心里多少气，想来想去，却是发不出来。不是不敢，而是也断没有怪坐忘散人的理。虽然自己身处险境，但并没有什么损失，还白得了黄绢这个宝物，于天璇决上也有体悟。而坐忘散人却是什么也没拿到，她才是那个损失最惨重的人，还怨怪些什么呢？

“徒儿……虽然心里有气，”她低下头细声细气的说。“但，就事理来说，也怨不着师父什么。”

坐忘散人唇畔的笑意更浓了。

“嗯，知道事理上不能怨师父，足证你心胸还是宽广的。但我今天却不问你事理，问的是你的情绪。是不是觉得师父对你，有些太苛刻了呢？”

这贴心的话一出，清慧顿时就觉得眼睛要红了。她连忙眨了几下睫毛，才把这劲儿忍了下去，想要答话，一时胸口堵塞，却是什么都说不上来。

太苛刻，哪是太苛刻三个字，可以道得分明的！

“徒儿、徒儿也没别的想法……”人家都让说了，还不说吗？有心想借着这个机会抱怨一番，话才出口，又觉得带了重重鼻音的声音实在不好听。多大的委屈还不曾受过吗？今日承人家几句软话，怎么就这么不争气了呢？

一面在心中狠狠地责怪自己，一面又是忍不住想说。受了委屈，本就是要说才是！从前在那变态的环境下忍着、耐着，人不像人的活着，到了这里若是还要这么忍，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在小岛上自忖必死的那一刻来得自在！

“就、就是觉得，师父、师父……”眼泪却是也跟着一滴滴地往下掉了。“师父把徒儿的性命安危，看、看得，太轻了些……”

坐忘散人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清慧，你也要理解为师的不易啊……”

她的话里，竟是也充满了浓浓的无奈和哀伤。

“师父知道，你不怨师父来得迟了。就如师父也不怨你没看好黑龙黄绢。事情总有变数，我们都是聪明人，哪能理解不了。”

“……是、是……”

“你怨的是，师父明明就知道这禁制困不住黑龙多久，也知道自己可能会迟到数日。却不肯给你回阵的符咒，让你的性命和黑龙捆绑在一起，对吗？”

“……是……”

“唉……”坐忘散人又是一声浩然长叹。“清慧，你也要为师父想想。没有元婴期修士坐镇，落星山不准开阵，这是祖师传下的规矩。你修为低微，怀着回阵的符咒，万一被别人抢走，进了落星山事小，惊扰了你三位师姐的结丹，那可怎么办呢？”

“……”

“更何况还有天渊的那几百修士，他们是凝思宗的记名弟子，有起事来，凝思宗怎么能不为他们着想。亲传弟子固然比他们高贵些，可也要比他们承担更多的责任。若是你有起事来能逃进安全的落星山内，他们却只能在天渊被我们一手带进来的黑龙屠戮，以后我凝思宗还怎么招揽天下贤才？清慧，不是师父不想给你这个符咒，身为一派之尊，一举一动，牵涉到的东西都太多……有时候谁都不能亏欠，只好亏欠自己人，你明白这个道理吗？将来有一天，你也会理解到师父的难处的。”

“……清慧明白……”清慧的头更低了，坐忘散人看她始终不肯抬头，又再叹了一口气。

“你是个好孩子，但到底还小。天璇决的修行，素来注重心境。你便是为自己着想，也当快些走出这个心结。”

“弟子知道……”清慧心中早已气平不少，此刻却是不想转眼便放下此事，心中还存着些许余怒罢了，听了坐忘散人的话，这一声弟子知道，却是十分的诚恳。

“黑龙和黄绢既然没被我得到，就说明这两个物事和我无缘，我也不会再去查问它们的下落。将来你若是遇见了二者中的一个，又有恰当的机缘，便不要犹豫，能得到是最好。黑龙且不说了，它竟然在禁制中进化了，黄绢却是对修行很有帮助的宝物，我是骗了蓝净真那是克制黑龙的法宝，才让她一道送来。没想到这却帮了黑龙那孽畜一把，它定是不知怎地用了那黄绢，才突然开始进化……”

得到了清慧的谅解，话锋一转，坐忘散人又以理性的口吻说起了黑龙黄绢之事。这黑龙黄绢之事，事前她是如此重视，事后又如此洒脱，元婴期修士的胸襟气度，可见一斑，就连尚有怨气的清慧心中也不由得暗自服气，她是最知道坐忘散人对此事有多着紧的。没想到她连事情的详细经过都不问，就接受了这个失败的结果，更没有多余的火气和埋怨，而是大度地把主要责任归到了自己头上。

“若不是我也不知道这黄绢的具体用法，也不会让蓝净真把它和黑龙放在一道。说来说去，还是这两个物事和我没有缘分。”坐忘散人的语调，又回到了以前日常起居时的平淡如水。“不过，说到黑龙。此物是水属妖物中的天生王者，对你鸾凤书的修行，也是大有益处。你目睹它进阶化形，和它已是结下了因缘，将来必定会再相遇。届时如果有意，不妨和他云雨一番，若能采得龙精，或可帮助你自青鸾魂飞跃到凤凰骨。自鸾而凤，乃是鸾凤书的最大难关之一，得龙精之助，会更便利许多。不过，若是你境界不到，倒不要强求，否则反而会有修为倒退之虞――可记下了？”

刷地一声，清慧可顾不得伤心了，她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来，双眼瞪得大无可大，呆呆地死盯着坐忘散人，坐忘散人却还是那日常淡淡的样子，看清慧如此失态，反而奇道。

“怎么？我记得陈国的男女之风一向大胆野性，难道你竟是个道学女不成？巫山相逢，云雨一度，又不是什么痛苦之事。更何况龙族所属，化形之后没有庸色，它是和元婴期修者相当的八阶妖兽，待到你修到青鸾魂时，没准都有九阶了――也不算委屈了你吧！”

“……这――这――”这是这个问题吗！

“啊，我晓得了。”坐忘散人突地掩口轻笑起来，“我看你和那徐则神情之间很是亲密，你们一起共了这场患难，没准还一起杀了几个人，定是有了情分啦？若是到时候你有了亲密爱侣，那也不必为此费事了。鸾凤书后期最宜双修了，不必采龙精也能越过这个瓶颈。”

“啊？”清慧更加不解了，她一向懒得和坐忘散人计较这些小事，几年前坐忘散人兴致来了，还会编排一些诸如“女子就是要生得好看”等此类谬论，清慧都不予争辩，这话她却不得不辩解了。“师父，你若是醉了，就快些去睡。我和徐则之间能有什么儿女私情？――我今年才十三岁呢！”

“清妍十三岁的时候都遇到她的那个小冤家了。”坐忘散人被自己的徒弟驳斥，大失面子，不以为然地道出了杨清妍的隐私为自己辩护。“我看你和她比，真是开窍得晚极了。别说是她，就连佳期如梦两姐妹，都要比你讲求修饰、爱好美貌。说到这，总说要让你修行一套美容功法，你却一再敷衍拖延，现下还不快给我个答复？”

“师父，这――”

“莫要这这这的，女子的青春就这么几年，不在你年轻的时候打好底子，将来哭的日子有的是呢！”说到这方面，坐忘散人也少却了元婴期修士的淡然。“我早说过，天璇宗弟子都好修饰，你长得虽然说不上难看，但和美人相比，还是有所差距，清慧，你今天须得选个――”

“徒儿刚被师父关在落星山外，现下缺乏心情。”

“这不是缺乏心情的事，清慧，听我说。女子的容貌……”

说到美容的事，坐忘散人便会反常地喋喋不休起来。合上清慧无奈的反抗，这长年静得如一潭死水的落星山，也渐渐的染上了些许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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